上一世時候,或許是因為大鄴少年官家愛玩愛鬧的脾性,太平宮常常舉宴,賞花賞水賞雪,樣樣都能夠成為設宴的說頭,每月里頭總有個兩三回,倒也不是如除日宴或萬壽宴那般輝煌隆重,大多也就是宮妃加上宗親,偶爾也會捎帶上些受親近寵信的近臣與他們的夫人。
每到宴上,最最招人矚目的永遠是謝璋與被他一直帶在身旁的孟夷光,大鄴榮華最盛的官家同他的寵妃皆是能言善道、伶牙俐齒的人物,說笑時帶著極為靈慧的譏誚,偏偏還拿捏著極好的度,既叫被諷刺的人惱羞憤怒不已,又不好發作出來,免得叫旁人以為自個心量狹小,所以宴上常常有的情景是,謝璋與孟夷光親親呢呢地自個笑得粲粲歡喜,底下人卻也只能強顏歡笑,勉強附和。
上輩子的崔鴦作為謝璋后宮當中備受冷落的妃嬪,每至此時,只是哀怨自己的不受寵,以及期盼著能夠把簡貴妃孟夷光給取而代之,是理解不得也沒這心思去理解底下那些宗親的恨恨,而這一世,嫁給謝琰的崔鴦坐在下首的椅上,頭一回地感受到了上頭那位官家玩笑打趣人時候究竟是有多么的討人嫌惡厭憤。
雖然同孟夷光還未大婚,但也不知是叫外頭近來還時興非常的戲曲話本里那深情形象給捧得飄飄然,還是當月老當得還沒散了興致,謝璋竟開始自然而然地教導起底下這幫新婚夫妻來,現在就正糾纏在方才謝琰與崔鴦說話時候,一個自稱“本王”,另個自稱“妾身”,這樣循規蹈矩,也要謝璋揪著說是不夠有夫妻間親近,太過規矩冷淡,還大大方方地拿他同孟夷光做照應,也不怕他們這對還未成婚的帝后如此親近,被人傳些閑言碎語。
崔鴦眼看著自個心里頭世上最最佳的的好夫婿被作弄得無所適從模樣,也不在意自個從前心心念念還想要做謝璋寵妃了,記起上輩子謝璋那陰晴不定難伺候派頭,崔鴦簡直氣恨得想要站起身罵謝璋一頓,當然想是想,做是做肯定做不得,誰叫謝璋擺足自個親善關心的派頭,她若是真罵出口,謝璋估計會立馬若獲至寶地借機貶斥褫奪楚王府,就是落到朝堂上,那也只會怪怨楚王府不知禮數,辜負官家的一片好心。
又看看坐在謝璋身側位上正虛情假意笑得羞怯明媚的孟夷光,到底還是垂下頭,只能怨恨陸蘭澤嫁給了謝琮,若不是因此,按著前世來看,孟夷光和謝琮那點前緣往事,早就被陸蘭澤給捅出來,謝璋又哪還會有心思在這折騰宗親,想至此崔鴦總算有了可以發泄的對象,她惡狠狠地瞪向陸蘭澤,反正陸家對她虧欠,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也沒必要做遮掩。
但孟夷光非常敏銳地注意到了這處眼神,她眼一抬,看了眼這位被盧靜識特意說起過“韜光養晦,城府深沉”的楚王,見對方雖面上擺出副尷尬靦腆顏色但說話間還是應對自如,她唇角霎時笑得明媚,露出在王太后面前才有的溫婉端和神色,找準著機會就笑盈盈輕聲開口“楚王妃怎么一直盯著梁王世子妃瞧呀”
她閑閑支頤,指上那枚造工精細鑲粉碧璽的鏨花戒子熠熠生輝,看著諸人目光已被她招惹到崔鴦身上后,才不疾不徐地繼續玩笑似講道,“可是關系太好,所以不舍得漏看一眼,你們倆現在如此和睦,真真讓人高興,從前那些讓人不愉的舊事也早就應該如云霧般消散了。”
雖說崔鴦與陸蘭澤結仇跟孟夷光實在是有著頗大關聯,畢竟陸蘭芳和崔鴦本來想要推落水的都是孟夷光,也是孟夷光在被玉茗拉住避開后,輕飄飄地隨手一推正正好把崔鴦送到陸蘭芳掌下,但孟夷光說這話時候也說得實在理直氣壯,她自問,此事就算明面都一條一條地理清明楚,那陸蘭芳與崔鴦還有因此落水的陸蘭澤,也都不過是因著她們生出來的壞心眼才倒霉的,若是她孟夷光沒有那般聰慧幸運,叫她們陰謀得逞,豈還能夠享到如今的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