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手中的糕點叫嬴政拿起,放在一旁。有內侍宮人于嬴政的示意之下將梳洗的工具呈遞,而后嬴政將扶蘇的手放在那盆中,一點點的擦洗。
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極認真的,眼瞼垂下,看不清任何情緒。而扶蘇仿佛是察覺到了什么,又似乎是全無所覺。只是怯怯的以目光偷偷望向君父,稚嫩的眉眼間帶著幾分歡喜與愉悅。
然而這樣的目光很快便轉為驚愕,轉為
扶蘇撞進了嬴政的眼,那眼中一片望不見底的深邃,恰如同一口古井,又如同一眼深潭。
嬴政以絹帛擦拭過扶蘇的手而后放開,然后在下一刻,君王置身在空寂的大殿之上。
垂落的目光之下,長大成年的扶蘇俯首,恭敬有禮卻又不失固執的據理力爭道
“儒生何罪,還請皇帝陛下三思。”
寬厚仁慈的帝國長公子并沒有后世人想象中的怯懦,于君父跟前,更是有著自己的理想、主張,并且敢于爭論、直諫的。只是嬴政以腰間長劍解下,摔落至階前,將扶蘇話語打斷,開口道
“朕要你死,你可愿死”
長劍掉落,至距離扶蘇腳下不遠的位置。在這成年的長子錯愕不及的目光中嬴政面色與神情冷硬,沒有任何情緒的將話語重復道
“你可要死”
山雨欲來風滿樓,針落可聞的寂靜之中,屬于君父的威嚴與威儀充斥了這整個大殿。而扶蘇,扶蘇回神,撿起了那長劍。
“陛下”
長公子的神情間有不解,有懵懂,有不安與惶然。抬眼望向君父,所接觸到的是嬴政冷硬且漠然的、看不出任何情緒的面色。于是扶蘇終是一步步后退,慘笑道
“您,阿父,如果這是您想要的話,”
那劍叫扶蘇一點點抽出,橫于頸前。
然而扶蘇未曾全然出口的話語,叫嬴政打斷。
“朕成全你。”
嬴政身形未動,只是在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卻又至于扶蘇跟前。有長劍在手中凝聚,不帶有任何遲疑的刺入到扶蘇的胸膛與皮肉之中。
手中長劍抽出,有血噴灑,落到嬴政眼前,沾染、停留在那面色之間,染上血紅。
然而嬴政目光未曾有任何變動,更未曾有任何回頭。于是等著嬴政再走出,等著嬴政背影于扶蘇那未曾閉上的瞳孔中遠去。出現在嬴政眼前的是一片載沉載浮,伴隨著無盡哀嚎的血海。
“阿彌陀佛,”
慈航普度,白衣觀音涉水而來,羅襪不生塵,更未曾有任何血色沾染。
口宣佛號,開口,對著那分明是極平靜與淡漠,卻又似乎帶有濃重殺性及血色,恍若從無間煉獄里走出的嬴政道
“天雷叩心,紅塵種種,俱是冤孽。施主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佛”
嬴政未曾叫面具覆蓋的薄唇輕啟,唇角流露出冷淡且鋒利的笑意。目光終是落在了那白衣觀音身上,落在了朵朵金蓮綻放,似是得大安穩與大自在,大解脫的血海之間。
“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殺得九百萬,便為雄中雄。”
有血珠順著嬴政那未曾歸鞘的劍刃之間落下,有帶著烈焰與血色的長弓,在嬴政未曾握劍的掌中成型。
玄衣高冠,淵渟岳峙的君王以眉眼揚起,如冷鋒,似利劍。開口,對著那菩薩道
“你西天靈山,如來治下,尚且眾生沉淪,一派哀嚎。又有何本事與理由叫朕將屠刀放下,成就你口中的佛”
似是不解,似是疑惑。帶著血色的長箭叫嬴政引作箭矢,彎弓搭箭,對準了那氣機仿佛是因此而被鎖定了的白衣大士。
“此為東土,唐皇治下,爾等不得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