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是古城,是孤城,是一座充滿了斑駁印記的、猶帶著血與火的孤城。
空氣中飄蕩著的是血與火,是無盡的戰鼓、怒意與哀嚎。而那城頭的旗幟同樣是被血與火所染紅了的,在黃沙之間、在昏黃的日頭之下散發著蒼涼、寂寥與不屈的意味。
龜茲一去一千年,混亂的時空于此交匯。嬴政看到了胡人的歌舞,看到了無盡的戰火流離,看到了城頭旗幟變幻,屬于大唐與中原、唐人、漢人的旗幟終是落下。
西域盡是胡人舞。
殘陽落下,篝火燃燒。嬴政所見之景恰如同南柯夢幻,海市蜃樓一般消失不見。轉瞬之間嬴政隨著商隊進了城,來到了那城中。
暫做修整。
這城自然是處在大唐、安西都護府旗下的,有再是精銳不過的玄甲安西軍游弋,有天南海北、往來各地的商人穿行在其間。
琵琶、羌笛,來往的兵士、客商、胡姬聲響之下,是帶著芝麻的烤餅、灑上了胡椒的烤肉、玉碗盛來琥珀光的美酒飄散在空氣中。有那么一瞬間,叫嬴政懷疑自己進城之前所看到的不過是一場幻夢。
東方夜放花千樹。漫天的星辰之下,縱使未曾有焰火被點燃,可這塞外的城池卻無疑是極熱鬧的。眾人或歌或舞,更有柔媚且多情的胡姬對著嬴政拋著媚眼,眼波流轉間一派勾魂攝魄。
然而嬴政身處在這之間,卻又似乎是游離在此之外的。充斥著某種說不出的、似乎是格格不入卻又似乎是可以遠觀卻不可褻玩的意味。
恰似是那三尺神臺之上的神佛。望之溫和且悲憫,卻自成世界,不可以被走進。
將這一切打破的是那胡商遞來的美酒,是篝火映照之下,如血一般殷紅的葡萄美酒。
胡商開口,似有似無的應和著空氣中流動的樂曲,指著那跳舞的胡姬對嬴政道
“郎君可要什么貨物嗎抑或者”
有耐人捉摸的、彼此都懂的笑意從胡商嘴角生出,連帶著胡商那本就是有些奸猾的面相變得猥瑣。
“只要郎君想,我可以送給你,就當結交個朋友。我觀郎君你品貌非凡,當不是一般人物。日后我若是于長安城中安家,還請郎君你看在今日的面子與情誼上,關照一二。”
胡商言語間帶著不少成功的商賈、投機者所具有的真誠及坦蕩,并不將自身的目的所遮掩。并不會因此而將嬴政不適的態度引起,但莫名且自然而然的,叫嬴政想到了某個成功的商人,某個同自己、同大秦關系匪淺的政客。
曾經的大秦相國,呂不韋。
但世間如呂不韋者又有幾人成年的嬴政身邊,同樣不再需要一個呂不韋。因而嬴政不過是對著胡商舉杯微笑,而后開口,問出疑問道
“今夕何夕,現今的這位大唐皇帝陛下,究竟是何人而今,又是何年份”
嬴政這話語與問題本是極突兀且不講道理的,同其此前所表述的在外游歷人設并不相符。然而胡商卻似乎未曾對此有任何察覺,不過是老老實實順著嬴政問題開口,給出答案。
“此為大唐天寶年間”
胡商開闔的嘴角遠去,落下的話語同樣消散在空氣中,再沒有痕跡。恰如同某種關鍵性詞匯被觸動一般,等到嬴政再睜開眼,似乎又回到剛進入此方空間之時,回到那漫漫黃沙之間。
尚未曾遇到商隊的時候。
一切再度重演,同樣的商隊、同樣的胡商、同樣的城池,同樣的篝火之下,胡商將美酒遞出,對著嬴政問出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