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綿這人最讓直子覺得不可思議的就是他那奇怪的責任心。他明明已經回到了加茂家,以他的年齡和身份根本用不著再出什么任務,可他卻以“既然這些咒靈會誕生有我的原因,我會對此負責”的理由,依然隔三差五便讓咒術總監部給他派遣祓除任務。他表面上一副沉靜穩重的樣子,骨子里卻有一種一意孤行的倔勁,加茂家拗不過他的堅持,再加上由于咒靈數量和強度的不斷上升的確給術師們造成了極大的壓力,便也根據他的能力給他安排著適合的任務,按照加茂家的想法,就當是對繼承人的歷練,反正那些被挑選過的任務不可能傷到他。
直子在從他信中輕描淡寫的幾句話里知道這件事時才明白,為什么第一次來加茂家時,澄子會告訴她,她在加茂家的那幾天加茂綿不會離開加茂家。他究竟是哪里來的精力,一邊上著那些繁多的課程,一邊還要出任務,他都不會覺得喘不過氣嗎
“任務評估失誤。本來只是一只一級咒靈,但在我進入現場后不知為何發生了蛻變,等它展開簡易領域的時候我才發現,它已經開始向特級轉變了。”加茂綿冷靜地回答。
“還能是因為什么,不就是因為那個五條悟在同一天覺醒了術式嗎”直子有些不快地皺起眉“他是一切失衡的開始,現在又害你受傷”
想到在她之前的上一任十影法就是和六眼同歸于盡而死,在禪院家內部氛圍的潛移默化下,直子天然的對這個沒見過的六眼有著惡感。
與她和加茂綿完全不一樣的,從出生起就因為天賦的眼睛被眾人高高捧上云端,沒有吃過一點點苦頭的家伙,真讓人討厭嫉妒。
這種隱秘的陰暗念頭連直子自己也沒有發現或者說,她拒絕去思考惡感背后的理由。
“與他沒有關系。最近的咒靈實力變化波動太大,任務評估失誤也越來越頻繁,只是這一次輪到了我。”加茂綿說著,忽然抬手捂著嘴咳嗽了好幾聲。直子臉色微變,立刻想要起身叫人進來,但加茂綿的另一只手輕輕下壓,一邊咳,一邊安撫性質的在直子放在膝上的手背輕輕碰觸了一下。直子想要起身的動作微頓,安靜了下來。
“我沒事。只是之前緊急情況下領悟了爆血,失血過多后血管還沒完全恢復。”加茂綿再次放下手時,直子清楚地看見他掌心的血跡,他本就蒼白的臉色似乎又白了一個度。
直子“你這也叫沒事”就算是直子都差點被他這副若無其事的態度氣笑了,她還想說什么,但加茂綿的下一句話止住了她的聲音。
“至少我還活著,不是嗎。”加茂綿的聲音輕飄飄的。之前直子以為是他的身體還虛弱,但在聽到這句話后,她忽然意識到了哪里不對勁“你”
“被困在現場的普通人,包括加茂家的三名一級術師在內,共計21人,除了我以外全部死亡。我沒有救下任何人。”這個七歲的孩子忽然偏過臉,用一種奇特的眼神看著窗外的天空,一片厚厚的云層遮蔽了太陽,也暗淡了他同色的眼睛“而我為了及時突破未完成的領域,引爆了我死去的族人和那些無辜者的尸體。”
直子“”
這句話背后是何等凄慘的血腥場景,直子一時間竟然不愿細想。
“其他人都死了,只有我活著。很奇怪吧,我用自己的力量殺過那么多人,卻沒能救下哪怕一個人。如果不是輔助監督帶著叔父和加茂家其他人及時趕到,我恐怕也會死。”加茂綿在說到自己也會死時的語氣依然是平靜的,但當直子聽到這句話時,她卻突然伸出雙手,握緊了加茂綿放在身側的那只裹滿了繃帶的手。
“不會的。”她的聲音沉了下來。加茂綿敏銳地察覺到,當女孩說出這句話時,她周身的氛圍驟然發生了變化。難以言明的沉凝與壓抑感從她身上向他蔓延,那雙緊緊盯著他的綠瞳有那么一瞬間籠上層層陰翳,變成了極近黑暗的墨綠而當他轉過頭來時,她放開了手,露出一個如常的微笑。
“請不要說這樣的話,綿君。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你能夠在那種情況下保全自己已經很努力了,所以不要把死去的人當成你的責任。”
當直子說出這番話時,她忽然感到了一陣強烈的恍惚。
啊是的,多么熟悉啊。當她過去的同伴接連死去時,老師也對她說過類似的話。她記得他的每一句話,就像記得那雙銀月般的眼眸,時至今日,仍在她心中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