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子此前對這個只存在于咒術界其他人口中的傳說中的六眼有過一些想象。比起某種意義上身為她的同類的加茂綿與禪院甚爾,那應當是個與她截然不同的人,自降生于世的那一刻便擁有了她無法擁有的東西永遠不會被摧殘的身體,永遠不會被踐踏的靈魂,永遠被人所愛身居云端之上,順遂如意,隨心所欲,無憂無慮的生命。至少在她的心中,六眼合該如此,理應如此。
但就如同禪院直毘人說的那樣,對方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只有見過了才知道。比起此前聽到的那些對話,在真正見到了他的這一刻,直子瞬間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她怎么能忘記呢,在御三家這種地方,再漂亮的外在裝飾也無法掩蓋其內部的腐朽。沒有能力與地位的人被迫直面血淋淋的冷酷,而高位者麻痹于其花團錦簇的表象,在無知無覺中被污泥淹沒。禪院是這樣,五條也是這樣。那雙眼睛里流露出的虛無讓直子明白,那個孩子正在一面被捧上神壇,一面與之共同陷落。
她對六眼的幻想,從一開始就因為那些稱其為奇跡的傳言偏離了方向。
在知曉了這一點的時候,直子莫名感受到了無法自抑的憤怒、以及從心底涌出的深深的疲憊。
連理應作為奇跡的六眼也無法因他的“奇跡”得到她希望他能得到的人生,這反而更讓她過去那些隱秘的嫉妒與期盼像個笑話。能夠真正擺脫桎梏的人果然只有甚爾,只有他才是真正特別的,也只有他才能實現自己的寄托與心愿。
“六眼神子也不過是籠中之鳥。”“你被什么人給詛咒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女孩的聲音里帶著濃濃的失望與倦怠,而男孩則在說出自己觀測到的結論時,因對方口中的話微微一怔。
只是這短暫愣神的功夫,現場的局面卻倏然變了樣。
那或許是在場的人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情景。
“影子消失了”。
正如字面意義上那樣,夜色之下,覆蓋了幾乎每一寸大地的暗影正在脫離地面,讓視野所及的一切都變成沒有影子的、亮堂堂的空白。方圓百米內,所有物體的影子都在脫離。草木與不遠處大殿的影子離開時尚且看不出影響,而當人類的影子從他們各自腳下被抽離、向著銀發藍眼的男孩腳下猛然騰起的影子匯去時,他們瞬間失去了意識,身體軟倒在地,直接昏了過去。唯有影子匯聚的目標因影子的“不離不棄”得以幸免但這并非意味著好運。自他腳下鼓起并突出地面的影子原本只是小小的一塊,陰影化作細小的觸手般的黑泥纏繞上了對自己的影子毫無防備的男孩的腳踝,而當他的影子得到了來自外界的“支援”后,急劇匯集的影之潮便化為更多觸手向上攀緣,束縛住他的肢體,將他拉向影子的操縱者,站在大殿檐下的直子。
電光石火之間,伴隨著驟然爆發的湛藍咒力,五條悟本能地使用出了覺醒不久的術式「無下限」。自體表衍生的咒力以微妙而絕對無法觸及的距離開始隔斷纏繞著他的影子觸手,一黑一藍的咒力彼此激烈沖擊、排斥,在那短短幾秒鐘的時間里被影子觸碰到皮膚時驟然襲來的精神上的沉重壓迫感讓五條悟的大腦一陣眩暈,而他尚未經歷過戰斗的身體已然開始了運作。當四肢的影子束縛隨著撕裂的衣袖終于被他的咒力推開時,蒼天之瞳的光輝煌然四溢,迅速向他下達了下一個戰斗指令。
“轟”的一聲巨響,自指尖迸發的順轉之「蒼」對準了地面發動,在地上瞬間形成了一個大坑,沖擊造成的反作用力讓他的身體朝著上空飛去。短暫的滯空時間里,他沒有絲毫猶豫,身體還在適應著迅速到來的失重感,在六眼的鎖定下,他的另一只手已經指向了屋檐下的直子,新的咒力飛快凝聚成實體,新一發蒼已然擊發,毫不留情地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