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等了一會兒,“那我說我的,你就當聽故事吧。要是你覺得煩,就叫我閉嘴,行嗎”
沉默。
龍城也沒指望對方會回答,自顧自說了下去,“我剛入行的時候,處理過一個案子。那天有個人在大排檔鬧事,老板報了警。我當時正好在附近巡邏,就過去了。到那兒一看,一個小年輕,估計喝了點酒,正在那兒跟燒烤攤老板吵吵。事兒其實不大,就是那個小年輕嫌老板上菜慢,他覺得在朋友面前丟了面子。我上去調解了幾句,也就消停了。”
說到這里,龍城停頓了一下,“要是事情到這兒結束,那就好了,我身上就不會有這道疤了。”
龍城側過頭,露出自己頸側一道長長的疤痕。黑衣青年抬起眼皮看了看,還是沒說話。
龍城繼續回憶,“我準備帶人回去做筆錄的時候,那個小年輕往周圍看了一眼,突然問了我一個問題。他指著那些圍觀的人,很大聲地問我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你就說句實話,是不是那個老板故意欺負人我當時也是太年輕,一聽這話就有點惱。我調解了這么半天,怎么又繞回來了本來老板也沒做錯什么,要是我當著這么多人說這么一句,老板以后還做不做生意了我就跟他說哥們,到底是不是人家老板故意欺負你,你自己心里沒數嗎”
龍城嘆了口氣,“就是我的這句話,說壞事了。他突然從兜里摸出把刀,這么長的折疊刀,二話不說往我脖子上捅。襲擊治安官可是重罪,他一看我滿手滿脖子血,大概以為把我的頸動脈扎破了,酒勁也嚇醒了,直接沖到馬路中間,翻護欄想跑。路上過去一輛大車,把人卷到后輪下面了。
“這事過去以后,好多年我都在琢磨,他為什么非要在那個時候問我那句話。后來我問了一個學心理的人,他說這個問題,深入分析很復雜,概括起來也很簡單。他那么問,只是因為覺得下不來臺,想找回一點面子而已。我突然一下就想明白了,我當時聽了他那句話會惱,也是因為我覺得,他讓我下不來臺,調解了那么半天都白費了。”
青年吸了吸鼻子,終于開了口“你到底想說什么”
龍城“我想說,那以后我記住了一件事。其實大多數人都是普通人,彼此的想法沒什么不一樣,也沒什么深仇大恨。要是能多溝通一下,說不定很多壞事就不會發生。很淺顯的一個道理,可是我費了這么大勁才明白。”
黑衣青年的神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如果你不是治安官,還會像這樣跟我說話嗎”
龍城打量著他,“當然。我剛剛說了,我就是個普通人,你也是。不管你待會兒打算干什么,都不是你想干的。我也見過真的窮兇極惡的人,那些人一動手,就是奔著要人命去的,沒有商量的馀地。但我覺得你不是。你要是一開始就想要人命,直接就掏槍了,不會先去拿滅火器。現在情況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還這么年輕,何苦非要把自己逼到絕路上呢。”
車廂里又一次安靜下來,聽得到車輪軋在鋼軌上的有節奏的輕微震動。
過了一會兒,黑衣青年突然問了句“現在幾點了”
龍城心頭咯噔了一下。
他以前當民事治安官的時候,處理過自殺干預的事件。如果想自殺的人詢問時間,不能隨便回答,因為這可能會給自殺者造成一種“時間到了”的暗示。
但是他不回答沒有用,車廂前方的電子顯示屏上就有時間。黑衣青年的目光投向那里,23:50,還有十分鐘,就要到零點了。
在看到時間的那一刻,黑衣青年的情緒明顯開始變得躁動不安,就好像有人擰緊了他身上的發條,強迫他作出某種行動。
“快到點了。快到點了。”黑衣青年不住念叨著,在座位前的狹小通道之間徘徊。他古怪的舉動引起了車廂里其他乘客一陣驚恐的騷動,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盯住他手里的槍。
“小伙子,別亂來”龍城掙扎著,用腳踢座位,試圖打斷青年的注意力,“不管你以前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煩,咱們都能想辦法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