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走進了紐卡斯爾的一家常去的餐館,餐館剛剛營業,玻璃門門外的世界陰雨綿綿,地上則留下了一排濕漉漉的鞋印,還有馬路上特有的油污味道。
老托馬斯抬了下頭,他叼著煙斗、穿著臟兮兮的圍裙,頭上則帶著那種已經洗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船員帽子。
在開這個店之前,老托馬斯是一個水手,他曾在最大的油輪上工作過,他曾說他當過幾年船長,也在海上看到過陸地上不曾見到的光景。
安德烈還曾記得,老托馬斯說海上的日子雖然被困在一艘船上,但那里卻很自由。那感覺十分奇怪,就像是地上被人類所制定的規則全然失效了,他們不再擁有無形的枷鎖,他們隨心所欲。
“你第一次來這么早,孩子。”看托馬斯彎下腰,從柜臺后面稍稍探出頭來,那滿是皺紋的老臉干澀的仿佛沒有一點兒水分,卻又閃爍著石頭般的光澤,那雙混濁的而又犀利的眼睛瞄了眼安德烈,“我去給你端碗湯,你看上去糟透了。”
安德烈沒有吭聲,他的夾克都濕了,而他的臉上還帶著慘不忍睹的傷痕,血污凝固在臉上,每一次呼吸都讓他刺痛不已。
安德烈在臨近窗邊的一張桌子旁坐下,他雙手交疊在剛剛擦拭過的桌面上,那有些潮濕的狀態就和外面的街道一樣。
老托馬斯的店總是這條街上最早開門的,他會煮上第一壺咖啡,也只會給他喜歡的家伙們喝,他甚至沒有雇一個人,這家店的生意也并不那么好。
在安德烈小的時候,他以為是因為老托馬斯吝嗇,后來長大了一些,他則認為是這個老頭兒太另類,而現在,安德烈覺得老托馬斯就是故意不招人,他也不希望這家店的生意好起來。
老托馬斯像是在享受他所認為的某種孤獨,那并非與世隔絕,畢竟他有時十分健談,健談到可以滔滔不絕的說好幾個小時,而那些海上的故事在安德烈長大后覺得都是扯淡。
但現在呢
安德烈哆嗦了一下,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胸膛內似乎空洞了一部分,但還有一顆心臟在跳動。
就在那場噩夢一般的離奇經歷下,安德烈被塞進了一具尸體之中。至少他認為如此,那是在某種意識世界中發生的,那具尸體似乎也并非真正意義上的肉身。
真的如此嗎
那個叫陳宇的家伙又是怎么回事不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德烈不知不覺間捂住了腦袋。
雨下大了,水流沖刷著街道,就像是海浪的聲音。
自由的聲音。
安德烈想到了老托馬斯曾這么說過,事實上他總是叼著煙斗出神,而歪著腦袋的樣子也真的像是在聆聽海浪的聲音。
但安德烈不明白,為何如此向往大海的男人會選擇在三十多歲離開了船,登上了岸。
老托馬斯沒有什么嚴重的傷,他經歷過戰爭,他也幸運的從戰爭中過了下來。他老托馬斯真的很幸運,他似乎和死神無緣,他曾說過,他的那些同伴幾乎都戰死了,或是在海中消失于船難事故。
只有老托馬斯沒有什么傷,他也不是膽小鬼,他曾徒手制服過兩個想要持槍打劫這個窮酸店鋪的劫匪,劫匪甚至開了兩槍,但他卻豪發無傷。
這是怎樣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