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袁氏
共和三年,二月。汝南郡汝陽城。
這里是汝南袁氏的族望所在,百四十年的經營下,其地賢士大夫皆出袁氏門下。縣內一應大繇役及喪,皆由袁氏主辦。
袁氏自袁安時代以降,這汝陽城四萬生民之生活就與袁氏緊密聯系在一起。上至豪右、下至黎庶都知道,這里的權力中心從來不是縣寺里的流官,而是城東的袁宅。
而且袁氏自袁安時期之后,就長期擔任著汝陽城的大部分職位。上至功曹、下至各曹長皆是出自袁氏的族人或者門客。
所以縣寺也是袁氏的。
在汝陽城的老百姓們,并不直呼袁氏,而是叫他們“仲氏”,也就是僅次于劉氏的意思。這個稱呼里既包含著尊敬,也透露著畏懼。
但袁氏和汝陽人的關系卻并不是簡單的那種欺壓和被欺壓的關系。實際上,袁氏一直為汝陽人著社會福利和仕宦的機會。
一個生活在汝陽的年輕人,只要是認識字的,在他剛成年后就會被他的父親帶著去拜訪城東的袁宅。
袁宅的大門是從不關閉的,任何想拜見袁氏族長的汝陽人都能入內。
袁氏也樂于幫助這些汝陽的年輕人,凡是來拜訪的年輕人皆會受到他們的幫助。
你認識字,那你就能得到一份縣里書佐的職位。你會算術,那就能去倉曹謀生;甚至伱什么也不會,只有一份氣力。那也可以當袁氏的莊園謀生。
尋常豪強和佃戶是四主六佃。而袁氏卻是三十稅一。這種低程度的稅收只有田土遍及汝陽的袁氏才能做到。
也正是靠著這樣的恩惠,汝陽百姓皆能為袁氏效死,袁氏就是他們的父親。
不過一個家族僅靠恩惠是維系不了這樣的恩德的,它總會需要暴力來讓人畏懼。
遍布在縣寺的袁氏門生是一種,那藏在鄉間被以兵法相部勒的部曲們也是一種。
這就是袁氏,天下仲姓的袁氏。
無論那京都的天如何變,這里始終如一。
此時在城東的袁宅內,袁紹正撫摸著面前的案幾。
案幾是檀香木做的,即便已經是百年前的古物,但因為其木特有的油性,整個案面依舊是光滑如新。
案幾沒有任何多余的雕飾,就和袁家的家風一樣,樸素干凈。
袁紹手上摩挲著案幾,腦海里浮現的卻是父親袁逢的影子。
那時候,父親袁逢就是坐在這案幾前接待袁氏的門徒和賓客的。而彼時袁紹還是垂髫幼子,正幫著父親給那些竹簡信上著封泥。
袁紹至今還記得,他把竹簡捆好后,糊上臟兮兮的泥團,然后再蓋上父親的私印,最后再放到火盆上烤。
整個夏天,袁紹就做這么一件事。不斷封泥,不斷火烤。
在弟弟袁術可以和縣里的子弟們一起騎芒弄仗的時候,他卻在火盆邊忍著炙熱做苦事。
那時候袁紹不怨,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庶出,天然就比弟弟要低賤。
所以他知道這是自己要干的。
而現在,袁紹不僅不怨,內心中更對父親充滿了感激。因為他知道父親到底是留給了他什么樣的一種財富。
因為他知道那每一封竹簡的背后就是一份關系,一份交易。這里面可能就關涉到某個名門,又可能關涉著遙遠京都的某次政斗。
正是在這樣的耳濡目染下,袁紹對于權力斗爭的認識早早的走在了同齡人之前。
是啊,我那愚蠢的弟弟現在還在玩竹馬打仗的兒戲呢。
而且不僅如此。因為總是袁紹在漆竹簡,那些來拜訪袁逢的人總能看見袁紹。久而久之,袁紹很自然就被當成了袁逢的代表。
一些鄉里人如果找不到袁逢,甚至會直接找袁紹,讓他代為傳達。
就這樣,袁紹的名氣和威望就這樣一點一滴增長起來了。他的手腕也越來越強,他知道了如何邀名,如何施恩,如何拉攏,以及更重要的何時消滅。
越來越嫻熟的政治手藝使得他在漢室這個權力的游戲中,如魚得水。
直到那一天,兄長袁基大婚,他們袁氏血撒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