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記
鐘宴笙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后頸。
蕭弄的眸光也朝著身旁少年的后頸上掠了一眼,雪白細瘦的一截頸子上,被黑發遮擋著,但他親手摩挲過、甚至親過那片肌膚,比誰都要清楚那里的確有塊胎記。
田喜又絮絮叨叨了些陛下如何如何思念他這個小兒子、意外得知消息后又是如何如何驚喜的,鐘宴笙聽了會兒,也沒什么實感。
宮廷中不比熟悉的侯府,到處都是認識的面孔,更不像寬松的王府,走哪兒遇到親衛都會跟他招呼。
這里的一切端正而肅穆,飛檐連綿成片,來往的宮人低頭斂目,行色匆匆,一派死寂。
越靠近養心殿,鐘宴笙越覺得心慌,呼吸也有些不順暢,像幼時常做的噩夢,被什么可怕的東西追趕著。
直到跨進了養心殿。
自從陛下年紀漸大,時常生病,將朝政大多交托給內閣與幾位親王之后,養心殿許久沒這么熱鬧了。
跨進寢殿的時候,先是一股濃重的藥味飄了過來,和蕭弄身上清淡的苦澀氣息不一樣,濃重得有些嗆人。
有股死氣沉沉的味道。
再往里走,鐘宴笙便先看到候在邊上的許多人,有在景華園見過一面的德王裴永,許久未見了的景王裴泓,還有個很面生的人,穿著親王的袍服,大概是那位沒什么存在感的安王殿下。
據說安王殿下的出生比景王殿下的還差,母妃只是個小小宮女,毫無后盾,是以這些年比誰都低調。
隨即,鐘宴笙注意到了幾日未見的淮安侯。
淮安侯的臉色一如既往的肅穆沉靜,但鐘宴笙很熟悉淮安侯,隱隱感覺到,他爹的臉色好像極差,聽到腳步聲望過來的瞬間,眼底似有一瞬的驚怒不平無
奈。
像陡然泛起的水波,又迅速消失無痕。
鐘宴笙還在怔然,就聽到了一道蒼老的聲音“咳田喜,是朕的小十一來了嗎”
鐘宴笙這才注意到床上的老人,看清了大雍當今的天子。
皇帝陛下在政近五十年,已近古稀之年,頭發已然花白,干瘦如一截枯木,靜靜靠坐在床頭,如一段快要燃盡的蠟燭,容色安詳和藹,乍一看上去,就跟王府里的王伯一般,是個親切的老人。
但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睛,似幽幽的鬼火一般,鐘宴笙不知為什么有些害怕,下意識往蕭弄身邊蹭了蹭。
蕭弄面色冷峻,看不出什么恭敬之意,不動聲色地往旁邊側了側,嗓音淡淡的“小王見過陛下。”
老皇帝又咳了一聲,笑著點頭,對蕭弄的不請自來并無意見“銜危也來了,也對,今日是個大喜之日,裴蕭兩家乃是一家人,是朕老糊涂了。”
聽到他的話,蕭弄眼底有一絲明顯嫌惡之色。
老皇帝又望向躲在蕭弄背后的鐘宴笙,嗓音放得愈發柔和“小十一,過來,給朕看看。”
鐘宴笙磨磨蹭蹭的,不是很想從蕭弄背后出去,田喜瞧見老皇帝的眼神,趕緊在旁邊輕聲催促“小殿下,陛下很想您,別怕,過去吧。”
鐘宴笙又猶豫了一下,抬眸望了望蕭弄冰冷的側臉線條,又看了眼垂眸不語的淮安侯,強忍下那種潛意識里的不安,聽田喜的話,朝著床前走了過去。
隨著他從蕭弄背后冒出頭,臉色發沉的德王看過來,神色瞬間變得有些驚疑不定,倒是景王的面色一如往常,還朝鐘宴笙寬慰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