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慢慢地抬起頭,凝視著身邊的表弟。
伊蓮娜小姐就算能站起來,也要比奧勒矮上一個頭,手腕纖細柔弱無骨。
然而當這個只比他大兩個月的女孩叫他的全名的時候。奧勒身上的肌肉還是不自覺的抖了一下。
這一刻,
奧勒好像看到自己的教母的靈魂在表姐身上復蘇,不必大喊大叫,而威儀自足。
而他則變成了那個在花園里罰站的小男孩。
“你知道嘛其實今天在我接到那幅油畫的時候,我就一直很生氣。何必非要我把話說開,讓彼此難堪呢”
安娜的眼神中帶著嘲弄“向我求婚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你父親的意思”
“這”
“難道我說的有錯么”她輕輕的說。
每年自己的生日或者圣誕節,女孩都能收到來自奧勒的父親克魯格先生的禮物。
通常會是一只鍍金鋼筆,一枚禮服胸針,或者一套骨瓷茶具。
從來沒有今年這么貴重。
克魯格先生這樣的搞金融的資深銀行家不像浮夸的奧勒表弟,日常行事風格蠻節儉嚴肅的,甚至可以稱的上吝嗇。
對方送給自己家人的禮物也大概都是這些東西。
安娜的記憶中,
克魯格先生甚至連書房的天鵝絨窗簾破洞了都不愿意修補。
這類銀行金融家每次大手筆的投入都要看到回報,至少都要富有深意。
這次也不例外。
安娜在擰開鋁制畫桶的一瞬間,就明白了對方想要表達的深意是什么。
一張十八世紀維瑞勒布倫夫人關于特雷莎公主的油畫這簡直是再巧妙不過的關于貴族制的興衰、家族的榮譽與藝術家命運間的隱喻。
勒布倫夫人因為瑪麗皇后的寵愛而成名,又因為波旁王朝的覆滅而流亡。
女畫家勒布倫夫人后半生長期過著流亡生活。
她在歐洲戰云密布的年代里被人誤解為是君主政體的維護者,俄國因為她與波旁宮庭親密的關系而奉她為上賓,成為了自圣彼得堡美術學院成立以來歷史上第一位女性“榮譽教師”。
而畫面肖像畫的主人特雷莎公主則是這個隱喻的另外一部分。
特雷莎公主的母親是安娜的老鄉,擁有奧地利女公爵頭銜的瑪麗皇后,以浮華、對藝術的熱愛和對社會的無知而聞名。
眾所周知,
她死于自己丈夫所設計的斷頭臺,而年僅十一歲特雷莎公主也因為長期的強暴和刑訊而終身失去了生育能力。
從歷史學角度來看,
路易十六全家的結局當然并非多么無辜。但至少小女孩的人生命運像是上帝給她開了一次惡毒的玩笑。
當她出生的那刻,她的母親曾把她抱在懷里,激動的痛哭“你不是兒子,男孩屬于國家,而你只屬于我,你將應有盡有,平安喜樂。”
這個預言的有效期只有短短的十年。
在波旁王朝存在時,特雷莎是應有盡有平安喜樂的長公主,她有最好的私人老師教她禮儀與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