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畫雜志會剪輯采訪中最有噱頭和話題性的幾個問題,以預告片的形式放出來,吸引更多的非嚴肅藝術愛好者訂閱購買。
顧為經眼前的這則采訪視頻,就是油畫雜志社所放出的采訪預熱。
“唐寧小姐,兩個月前我們在倫敦才剛剛見過面,不過以油畫雜志社編輯的身份采訪您,若是沒記錯的話,那應該已經是六年前在蘇杭水鄉了”
采訪的記者本人是油畫雜志社視覺藝術欄目,負責亞洲區的一位專職編輯。
一位新加坡華人。
和油畫雜志社的所有編輯一樣,記者本人就是位履歷雄厚的藝術評論家。
雙方都是亞洲藝術圈子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上流人士,語氣間的交談非常熟絡。
“對,在老頭子的壽宴上,我們做過采訪。”
鏡頭里的唐寧鵝蛋臉,下巴微圓。
她有點像民國時期的當紅女星胡蝶中年時的模樣,五官嚴肅中略微帶著點小女孩氣,穿著一身沒有牌子的灰色薄風衣。
文人氣質十足。
“我還記得那年的場景。當時傳出曹軒老師似乎想要封筆的消息,整個藝術界的人們都很震驚。我們油畫雜志社,想要借這個機會時隔近三十年之后,為曹軒老先生再次做封面專題采訪。”
“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是曹軒第四次登上油畫封面。這個數據創造了新記錄,達利和安迪沃荷,也都只是并列三次而已。”
“這當然是很偉大的成就,但是老頭子一直私下里說,這是因為他活的最長。不過,別誤會,老師當然是比達利和安迪沃荷都偉大的藝術家,一百年后的人們會明白這一點的。”
唐寧很有鏡頭感的一指攝像機。
記者大笑“抱歉,你知道我們是一家中立的藝術媒體,可不敢贊同這么有,有話題點的說法。當然,我也不能否認,這個答案如何,恐怕真的得等到一百年后的人們才能回答了。”
“但無論怎么說,一個傳承十九世紀光緒年代繪畫技法,繪畫巔峰期從二十世紀延續到二十一世紀,要到二十二世紀才有可能蓋棺定論的繪畫宗師,世所罕見。”
曹老這一門的畫家還都挺長壽。
唐寧的師公是晚清光緒年間成名,曹老先生也和唐寧一樣,是他那一代的師兄弟姐妹里最小的一個。
師徒三代手拉手就直接能見到梵高了,在美術史上這種事情都找不到第二樁。
記者感嘆“一位藝術影響力身前身后可以跨越四百年歷史的繪畫宗師。光這件事本身,就已然足以讓曹軒這個符號,成為是美術史上最偉大的名字之一了,不是嘛”
“文藝復興時期的繪畫巨匠,距離我們也只有五百年的時光而已啊。”
這句話既是恭維,也是真情實感。
我的老師比達利和安迪沃荷更強這句話由普通人說,大家都只當是嘩眾取寵的瘋人夢囈。
由一位身價千萬美元的繪畫大師贊頌,她那位身價億萬美元的繪畫大宗師老師,聽上去只讓人覺得霸氣側露。
不服
拍賣會和畫廊就在那里,誰不服,誰去畫好了。
“抱歉,我不能認同您的觀點。”
誰知,唐寧竟然搖了搖頭。
“您說傳承十九世紀光緒年代繪畫技法,不,這個說法錯了。”
圓臉女人盯著記者愕然的臉,笑著說道“往近的說,我們一門的山水花鳥水墨風情,來源于宋代蘇東坡將書法骨架與繪畫筆法相結合,所開創出的士大夫文人畫體裁,從蘇軾、米蒂到元代的趙孟頫、黃公望,明清兩代的戴進、陳洪綬、八大山人,再到我的老師曹軒,三十多位大師,這便是一千年。”
“往遠的說,還可以往前推到閻立本的筆墨恢弘,王摩詰的鳥語畫香、顧愷之的春蠶吐絲、以形守神,可以說整整五千年的家國風情都蘊藏在一支畫筆上,這是西方美術界所望塵莫及羨慕都羨慕不來的歷史底蘊。”
“無論是五千年對四百年,還是一千年對四百年,這都不算多。”
唐寧聳聳肩“文藝復興算什么,我們的畫的畫,要至少再去被討論一千年。”
記者和唐寧又是齊齊對視,發出一陣大笑。
“精彩,這段論述真的太精彩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要把它放到專欄采訪的最開頭。”
油畫的亞洲區編輯,輕輕鼓起掌來。
“來談談你的師父對你的影響吧,六年前壽宴上,曹老牽著你的手,在桌子上寫了一個壽字,一個靜字。這張照片被我們照了下來。”
記者從手邊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期六年前的油畫。
“我記得那是你第一次登上我們油畫的封面”
“是的,我千禧年左右的時候,差一點成為史上最年輕的油畫封面人物,遺憾的是”唐寧插嘴。
油畫雜志封面人物最年輕的記錄是一位意大利畫家,他也是威尼斯雙年展上歷史最年輕的獲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