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中的那個男孩子,真的不像二十歲就能畫出百花圖的唐寧那樣才華橫溢,也不像酒井勝子那樣銳意進取。
沒了系統。
他什么也不是。
顧為經的所有技法,全都是靠著加點堆上去的。曹老看上的,酒井小姐喜歡上的,都是系統那層虛擬的外衣。
如果人生是場童話。
那顧為經他拿到劇本肯定不是小王子,而是灰姑娘。
他就像是童話故事里,那個突然得到水晶鞋和南瓜車的灰姑娘。
顧為經在一個偷來的舞會上扮演一個不屬于自己的角色。
唐寧前輩的每一句話,都真的很正確。
在這場舞會里,每一個角色都很艷麗,都很強大,唯獨只是假裝強大的,只有他自己。
這么一想,他顧為經搞不好還不如灰姑娘呢。
人家辛德瑞拉小姐顏值是實打實的好,把王子迷的五迷三道的。
而他顧為經最值得稱道的小王子封面畫,其實也只是竊取了樹懶先生的感悟而已。
換個人,誰來都能做到。
顧為經以前和酒井勝子一起畫畫的時候,就被勝子小姐妙手天成的畫面創作力給震驚到勾起心底的自卑過。
藝術行業,1的靈感要比99的汗水更重要。
真正天才隨便想想就想到用手指涂抹來處理油畫和國畫之間色彩過渡,而他只會吭哧吭哧在畫架面前死畫畫。
從那時起,顧為經就發現自己缺少了些靈氣。
只是當時他的自卑和恐懼,被酒井勝子那個有關馬奈和莫奈的充滿柔情蜜意的故事給壓制了下去。
顧為經也覺得,反正隨時有系統可以加點,也許是他自己太做作矯情了點。
他這些天一直苦苦思索如何畫好紫藤花,卻求而不得。
直到火車上,他看見記者采訪唐寧的視頻時。
顧為經才猛然意識到另外一種可能也許,花是同樣的花,人卻不是同樣的人。
李白的繁華似錦,徐謂的蕭瑟蒼涼,唐寧女士的小橋流水,意味悠長。
都對。
沒有哪種畫法是錯的。
只是顧為經都悟不出來,也都畫不出來。
因為需要靠自己實打實感悟突破瓶頸的時候,他既不是李太白,也不是徐文長,更不是唐寧這種江南書畫世家集萬千靈秀養出來的女兒。
錯的是顧為經。
錯在,他只是仰光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土著而已。
客觀來看,這才是他始終畫不出來想要的作品,最合理的解釋。
龍生龍,鳳生鳳。
爺爺顧童祥一輩子都停留在職業一階的繪畫瓶頸,歷經一甲子的光陰而不得寸進。
他顧為經何得何能,按照林濤教授給想象中的那個藝術天才“顧為經”準備的道路,隨便讀兩本書,就如同當頭棒喝一樣,猛然開悟。
“安靜,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畫畫我要畫畫現在你需要做的只是畫好紫藤花而已。”
顧為經痛苦的閉上眼睛。
他知道,越這么想,越鉆牛角尖,越是完蛋。
他嘗試著將腦海中那些思緒回聲和自怨自艾的雜波,像是丟垃圾一樣丟出去。
然而顧為經完全做不到。
東方藝術家講究思維沉靜澄澈如水,夢溪筆談中記載那位梅妻鶴子的林逋,每次動筆寫詩畫畫前都要沐浴、焚香、更衣,就是為了調整好沉浸的心態。
顧為經倉促之間,他越是努力的想要割裂某處思維,腦海中的回聲就變得越發清晰。
一開始還是視頻采訪里的臺詞,在他的腦海中回蕩。
隨著這樣的回聲漸漸的填塞滿他的心靈中的每一處角落,腦海中的那個聒噪的小人,悄無聲息的就從唐寧女士的聲線,變成顧為經自己的聲音。
“加點吧,直接加點就解決了,這才是我應該走的道路,人何必為難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