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爺爺害怕自己恨對方,也怕自己萌生了放棄藝術道路的念頭,就像他的那位二兒子一樣。
從很久以前,他就想跟爺爺說,您放心,我是不會接受父親的邀請的。
即使顧為經去法國念書,也會繼續在繪畫道路上前進,而非改去當什么銀行職員。
這不是因為學了十幾年藝術,大學轉去學金融很奇怪。
好吧。
奇怪確實挺奇怪的。
但法國的商科申請并不難,德威每年也確實有藝術生,在父母的要求下大學申請類似的專業。
當然更不是因為顧童祥那套“銀行無聊,投行吸血鬼”的暴論說服了他。
而是因為他是個敏感的孩子。
他從很多很多年以前,顧為經就明白了他是那個被拋棄的人。
十五年前的那個夏天,父親登上飛往戴高樂國際機場的波音747洲際客機的時候。
就把他三歲的兒子,連同緬甸高溫多雨的天氣一樣,永遠的拋在了人生的被翻過的角落。
被丟掉的野孩子,再也不會被家長回頭抱回去。
顧為經能和好運孤兒院里的孩子們相處的這么好,能茉莉一起跳舞,能以絕大的耐心抱著布稻和對方說一下午的話。
不光是因為他有錢,也不光是因為他有善心。
可能顧為經自己都未必意識到,他在這些小孩子,看到了某些他自己的影子。
老頭子顧童祥不懂。
實際上每次打電話時,雙方都挺尷尬的。
電話聽筒里傳來“為經,我的兒子,你還好嘛”的問候,本質上就和網購客服“親,注意身體健康,記得五星好評哦”這種話語里的情感含量沒啥區別。
這個事實顧為經明白,他清楚自己的父親也明白他明白。
要是顧為經哪天點頭答應了他的邀請,電話那端的那位中年男人,反而才會覺得不知所措。
這對父子雙方現在都不希望,對方再去侵入他們的日程生活。
顧為經的父親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新的環境,新的秩序。
顧為經他從小被爺爺帶大,和爺爺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時候,對方就是他最親近的親人,世界上對他最好的長輩。
他怎么會忍心,讓對生命中他最好的長輩失望呢
只是。
這種留守兒童式的被父母拋棄人生,從側面構成了他的壓力。
構成了他肩上的擔子。
也構成了他內心中的自卑。
當顧為經被心魔擊倒的時候,諸多幻象皆生,他以為自己再一次被像是從高空中拋下,向著無盡的虛無里墜落。
15年前他被父母親拋下。
他還可以像爺爺希望一樣,撿起畫筆,去用筆下燃燒的藝術之光來取暖。
15年后,若是藝術之光也被人拿走。
他將一無所有。
這種諸多負面情感纏繞的恐懼本該無藥可解,直到酒井勝子的吻,直接融化了他。
酒井勝子不知道顧為經糟糕的情緒從何而來。
沒關系。
女孩在和顧為經長久的對視中看出來了顧為經心中縈饒著的恐懼。
酒井小姐從他迷茫的眼神中,看到了他巨大壓力下缺愛的內心,技法騰飛后莫名奇妙忽然涌出的不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