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是顧小哥吧”
老楊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樣奇怪的心思,鬼使神差的說出了聽上去最離奇,最不可思議,看老爺子今天的樣子,又似乎沒有那么不可思議的答案。
“我說的是我的弟子,為經那孩子,現在還不算我的弟子呢,頭還沒磕,茶也沒敬,我怎么好把位置交給外人”
曹軒笑笑。
他臉上那幅和藹的樣子,看上去絲毫都不像是把顧為經當成什么外人的樣子。
“當然我把他排除在我們今天的討論之外,不是因為他沒有這個資格,而是二十歲以下的畫家,放在東方繪畫職業傳統觀念里來看,就像是一個未長成的小嬰兒。可塑性高,變數也很大。要是我明天就去世了,我是不會放心把我的所有繪畫遺產都交給一個小孩子來繼承。”
“稚童攜千金行于鬧市,對我,對為經,對其他幾個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事。他的事情,我還要再去看看個五六年,才好說。”
曹軒指尖捏著紫藤花圖的一角。
“當然,話也不能說死,今天能畫出這樣一幅畫出來,也算是鯉魚跳了龍門了。這樣讓我都覺得心潮起伏的畫,他要能拿出三幅出來。我的位置,就是給一個小孩子來坐,又有哪個敢不服氣”曹軒又補充了一句。
老楊想想,開口說道“那我捫心自問,覺得應該就是唐寧小姐了。”
曹軒沒有反對,也沒有立刻點頭。
他緩緩伸出了兩根手指“二十年。”
“二十年”
“雛鳳清于老鳳聲,想去接我的班,做不得禹之鼎,多少也得去做個丁觀鵬、唐岱。”老先生輕聲說到“小寧天賦最高,正常講,也要再打磨二十年,也許才能把法度文章做好。”
“子明家境最好,含金銜玉,浪蕩紅塵,很有靈氣,心氣不低,天賦其實也不差。但也是因為如此,少了一分定力。就算到了我這樣的年紀,能不能達到我的繪畫技法,看運氣。”
“唐寧和子明兩個,一個差靜氣,一個差定力。”
“他們個誰能用大毅力捅破這一層窗戶紙,誰就有資格去擔起莪身上的擔子。”
“到是周茗這個女娃,是我故人的女兒,才情家境都只是中庸,但卻是在顧為經以前,幾個小孩子里,讓我覺得最靜的一個,苦心人,天不負。也不是真的沒有機會后來居上。”
曹軒沒有提二徒弟林濤。
戒不了酒,手穩不下來,六七十歲的年紀的畫家,以后也就很難再步步登高了。
提起這個頭發都禿了的“小孩兒”作甚
“總之,他們在等我做決定,我也在等幾個孩子們,有誰能夠給我驚喜。”
“驚喜”
“一張像為經紫藤花圖一樣的驚喜。重新總結一下這幅畫,這幅畫里筆法尺度皆一般般,唯獨他以心血作畫,以心聲入墨,隨心而動,隨神而走。這一點上,有點得法自然的意思。”
“顧為經畫畫,所畫的最好的一點,就在這里了。”
“在這個閃光點之前,其他技法上的不足都只是小節。朱景玄在唐朝名畫錄里談,所謂逸品,最精髓便是不拘常法這四個字。這說的不是技法,而是畫家的心。保持下去,我對小寧的期望,是讓她成為下一個技法無雙,畫出圓明園四十景冊的狀元唐岱。而顧為經,我則希望,沒準他能更進一步”
“成為下一個禹之鼎。”老楊恰到好處的接口。
“不,比那更好,是成為下一個顧為經。”曹軒神秘的笑笑。
“他這幅畫的真棒啊,我有點后悔,先看到的是照片,而不是繪畫的實物了。”
中午的時間,說了這么多的話,曹老先生看上去似乎也有些疲倦了。
“讓顧小子快點把畫寄過來吧。我的客廳,正好還缺一幅花卉圖卷做為裝飾。”
曹軒揮揮手。
“真好。”他站起身,最后一次的感慨道。
“大師教的好,學生學的快,都好。我覺得,這便是師道傳承。”老楊一邊收拾著桌子上的照片,豎了豎大拇哥,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