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多年過去。
小孩子成了老頭子,形貌大變,照片上的絕大多數人,更是早已不在人間。
老楊還是通過推算了一下年齡,以及那依稀相似的眉眼,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是啊,不是我又是誰呢這次參展帶家屬弟子來湊熱鬧合影的大師不少,照片上的小孩子中,有資格留下名字的只有兩個,一個是我,另一個就是一個叫做涂平之的家伙。他太爺爺是清末的兩江總督涂新勝,好像又和香帥張之洞沾著親戚。我覺得他能排在我身前,還不是沾了老子的光。那天我一直非常不爽。”
“所以這么多年了,我都一直記得他的名字,聽說后來,日軍侵華時,他好像去了南美,再后來就沒消息了。也不知道還畫不畫畫了。”
曹軒接過照片,語氣溫柔。
少年時的小小糾結,早就已經在時間中散去更無影,到了他這樣的年紀,再回首,唯有緬懷二字而已。
老楊調整著唱針和黑膠,聽著老先生的話,神色復雜。
原來曹老這樣的人,也會為了一個名次的順序,而糾結不爽
也對。
哪個垂垂老矣的老爺子,又不曾是一位充滿少年意氣的年輕人呢。
“可是您的合影不在最中間嘛,我可沒看到那涂什么的。”
老楊笑著說道。
小時候胖不是胖。
年少時被壓一頭又算什么熬到快一百歲,同齡的畫家,還能正常喘氣的都不到五個。
老先生不是天下第一,誰是
“那可不。”曹軒也笑了笑。
“我的老師,在外面是一個非常護短的人,他看出了我的埋怨,那天開完紀念展,大家先合影,然后在陳記茶樓聽戲吃飯。因此合影的時候,老頭子特地抓著我的手,把我拽到他身邊,正對攝影師鏡頭的位置,用現在實興的話怎么說來著”
“c位。”老楊接口。
“對,就是把我抓到了c位。”
“而我反倒開始尷尬不好意思了,我又覺得我參加了紀念展,就是大人啦,不方便被老師這么拽著,所以不識好歹的臭著一張愁眉苦臉的苦瓜相。唉,真想能回到那時,親口和先生說一句對不起啊。”
書房里安靜了下來,只有曹軒感慨的聲音在其間回蕩。
多少人都曾在年少時身在福中不知福過。
等到有一天為人父母,念起了長輩們的好,想要轉回身朝他們為自己曾經的小性子道一句歉,才發現,早已沒了機會。
人世間最大的求不得,便是生死之隔。
沒來得及說愛。
也沒來及說對不起。
曹老坐回在桌邊,慢慢的看著這張老照片,眼神中有水光閃動。
老楊也不愿意再逗機靈,打斷曹老的思緒。
良久。
老楊終于差不多跳好了唱針的長短。
他這才出聲詢問“曹老,這么珍貴的老唱片,真的要放來聽么要不然我給您放aeic上的版本,那個聽得最清楚。”
黑膠唱片圈和hifi音響圈,被并稱為現代都市,兩大玄學愛好者集散地。
很多音樂愛好者不惜重金,研究各種鍍晶線材,還有說放音樂用火電廠發的電聽的燥熱,水電廠發的電柔順的名梗。
黑膠圈子也是差不多的現狀。
論壇上經常有人宣稱,越古老的黑膠唱片聽起來越有味道,聲音越真實。
其實越古老的唱片越貴是真的,那是因為老唱片擁有古玩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