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童祥看見幾天不見,自己的老街坊成了這幅鬼樣子,嚇了一大跳。
這還是那位精明強干的老街坊嘛。
顧童祥覺得他自己這些天越活越年輕。
而往日里在老太太群中風騷的不行的街坊,卻宛如衰老了十歲。
吳老頭看了顧童祥,微微點點頭,轉過身,像幽靈一樣慢慢的走了回去。
“沒吃早餐吧來喝點豆漿,我兒媳婦新榨的。”
見對方這幅樣子,顧童祥也就不好意思再去炫耀什么蟲漏香木了,把保溫杯放在柜臺上,關切的說。
室內拉著窗簾,沒開空調,卻開了臺燈。
空氣彌漫著一陣煙味,很不好聞,寫字臺滿是煙屁股的煙灰缸邊,散落著幾張稿紙,還有各種發票,似乎老吳頭一宿沒睡,就在干這些東西。
吳老頭坐在沙發上,也不說話,盯著保溫杯發呆了半晌。
然后從沙發墊子里摸出了一盒香煙和火機,抽出里面最后兩根香煙,遞給顧童祥。
“不了。”
顧童祥擺擺手,掃了一眼煙灰缸里的煙屁股的數量,皺眉道“老吳,你也別抽了。一晚上抽了這么多,小心尼古丁中毒。”
吳老頭恍若未聞。
只是自顧自的銜上一根,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有這么嚴重什么情況。”
顧童祥心中的好心情徹底沒了。
他只是接到吳老頭的微信讓他過來,具體的事情并沒有說。
顧童祥原本想著,這事兒頂多也就是補兩個材料的事情。
看街坊的反應。
也許比他料想的要嚴重的不是一星半點。
吳老頭點點頭。
“有審計再查我,我可能當不了這個仰光書畫協會的常任理事了。顧為經的那個會員身份,也可能會被撤銷掉。”
他吐了一個煙圈,神色空洞的說道。
“審計審計跑來查仰光書畫協會這樣的小衙門你沒搞錯吧。”顧童祥都驚了。
“誰說不是呢。我前兩天開始接到通知,發現事情不對勁的時候,簡直都懵了。”吳老頭同樣是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仰光書畫協會,雖然是城市文化部門的下屬單位,但其實是個半官方,半公益性質的機構。
吳老頭這樣的常任理事是沒有薪水拿的。
只是每年開學術討論會的時候,會有一定數額的撥款而已。
仰光大大小小的官僚機構那么多,各種權利關系盤根錯節。
就沒聽說過整風,整到什么藝術協會來的。
而且國家書畫協會不整,曼德勒等其他城市藝術協會不整,偏偏只整這里,甚至只整他。
吳老頭指著桌子上攤開的文稿。
“上面說有人舉報我以權謀私,通過私人關系出售書畫協會名額,而且有挪用公用經費的嫌疑,要求我把每項問題都交待清楚。否則可能會提起司法訴訟。”
“顧老弟,你和我說句實話,你們家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這事從頭到尾都透著不對勁兒。”
吳老頭偏過頭看著街坊。
嘴里的煙頭明滅不定,他的眼神也明滅不定。
他當協會常任理事這些年,說清廉如水談不上,但這種協會本來也就談不上什么多有油水的性質。
頂多也就把公家水果往家里帶,拿公家加油卡給自己車加油,以開討論會的名義公款旅游一番而已。
大家都這么干。
緬甸的清廉指數在聯合國常年倒數前三十。
去個火車站都能碰上警察敲詐勒索,他吳老頭在其中連只小蚊子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