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時拿破侖的皇后在杜伊勒里宮誕下王儲,巴黎城內燈火不休,禮炮連續鳴響了一百聲。拿破侖親自賜予了其“roidero”的封號,意味“這個男孩將像古羅馬之王一樣統治世界。”
恍惚之間。
似乎那個曾經的羅馬般龐大的多元帝國,將在一千年以后又一次的重現整個歐洲。
還有誰能阻擋這位所向無敵的戰神的神威呢
歐洲各國在經歷連續五次的失敗以后,匆忙之間,第六次反法同盟組建。
沒有人能料到。
沙皇俄國在付出了莫斯科城焚于烈火的代價以后,幾乎以一己之力,靠著西伯利亞雪原上的冬日永無盡頭的寒風,葬送了拿破侖的五十萬遠征軍,以及重建羅馬的野心與夢想。
這是俄國人精神文化之上的立國之戰。
從那一天開始。
他們發現自己這些來自雪原上沒文化的蠻子土老帽,也能把代表最燦爛的文明之光的法國佬掀翻于馬下。
那么他們還有什么必要以學習西歐的藝術和文化,以能夠說法語為榮
他們為什么不能擁有自己獨特的美學理論和文化審美
此后的一個半世紀。
斯拉夫人以歐洲傳統藝術為根苗,在西伯利亞的寒風中,開出了屬于它們自己獨樹一幟的鮮花。
蘇系的繪畫方式,厚重而嚴謹,莊嚴到了沉郁的地步。
似乎它將莫斯科郊外冬季永遠不化的積雪和圣彼得堡十二黨人廣場上四十噸重的青銅騎士雕像,全部都融化到了自己的筆墨之中。
俄國體系的素描,擁有著其他所有國家的素描教育所沒有的絕對理性和絕對嚴謹。
有個不太恰當的說法。
相同的人像素描畫。
是不是蘇聯體系畫家畫出來的連普通人一眼都能看出來。蘇系的畫家畫出來的更厚重,更灰,因為他們的鉛筆線條數量要比歐洲素描畫家多上50出來,注重用濃重的筆墨和精確的型體塑造對象。
為了嚴肅地剖析繪畫對象,從內到外,筆畫像是御寒棉衣的針織綢密的衣角一樣。
密密扎扎的畫過。
與其把蘇系素描的筆觸比作雪原上的軍大衣的衣角,不如說,它們有著莫斯科街頭七姐妹大樓的古典主義的平衡和穩定性注,那種縱橫如織,花紋繁復如巴洛克式宮庭,又遵循著絕對對稱,絕對的平衡的建筑理念,恰恰本就由來于俄國傳統的審美意趣。
注莫斯科七姐妹,以國立大學主樓為代表的七座莫斯科地標性建筑,莊嚴厚重的鋼筋混凝土結構,蘇式建筑美學的代表性產物。
暴雪,戰爭,地震,無論何種動蕩苦難,都無法摧毀美術作品里的天然的協調和至高的平衡。
歐系的素描,則是相反。
它是阿爾卑斯山下的輕泉流水,是維也納公園里小提琴琴弦上悅動浮空的音符,是凡爾塞宮的舞會和沙龍間,貴婦人的低胸裙裝裸露的雪白鎖骨的微妙弧度。
要更加輕盈,更加優雅,更加飄忽不定。
繪畫難以捉摸的藝術性,要比所謂的平衡之道,優先級遠遠更高。
或者更直白的說。
在歐系的素描理論體系中,優先級最高的其實就根本不是素描,而是油畫以及水彩。
素描為油畫服務,素描為水彩而服務。
練好素描的線條是為了在畫油畫和水彩時打出更準確傳神的輪廓稿,練好黑白明暗陰影是為了把握好畫油畫時,顏料色彩的對比度搭配。
因此,如何用最少、最干練的線條,刻畫出最微妙傳神的景物輪廓,就成了評判一位素描畫家水平高低的重要標準。
無論是西歐還是蘇聯的藝術體系,都有它者不能企及的優勢,也都存在自身的局限性,主要還是要看落筆畫家的技法水平。
俄國的素描高手也有線條很靈動傳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