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畫刀作畫只是油畫領域的一個很小眾很小眾的分類。
很簡單的常識。
要是一個畫法什么領域都能畫。
它就不會在小眾冷門分類里都被冠以“奇技淫巧”的名頭了。
東西方古國以及世界上任何一處文明,美術發展到一定程度后,都不約而同的選擇用畫筆作畫,而非刀具鏟子作畫,顯然是有道理的。
油畫刀本質上仍然是一把粗豪的“九環大刀”而非細膩的繡花針。
無法駕馭非常精巧的細節。
傳奇級畫刀畫技法,一定程度上打破了這個束縛。
顧為經在系統加持下,就算能做到用九環大刀切文絲豆腐這么細膩的操作,然而讓他用九環大刀在豆腐上雕出奧黛麗赫本來。
那真的是強人所難。
需要的不是打破畫法極限,而是物理極限了。
有些精巧的內容。
骨子里處理不了就是處理不了,沒有任何畫家能處理的了。
往前一千年不行,往后一千年也不行。
強行處理了,效果可能還不如他職業二階的素描水平,用小號畫筆畫出來的效果好。
小王子那些南瓜頭,白胡子酒鬼,長袍君王的簡單卡通形象,畫起來沒啥壓力。
小王子一雙深邃動情的眼睛,也被如羚羊掛角一般在畫布顏料上妙到毫巔的一拉,點了出神彩。
但顧為經很清楚。
他是沒有辦法描繪出安娜的過于精致的五官的,就像是老式的crt電子管顯示屏無法處理超清的中畫幅相機攝影圖像一樣。
畫出來,反而會東施效顰,喪失了那一份朦朧的美感。
所以顧為經做了一個很大膽的處理不畫五官。
他決定整套熾烈的世界里的所有關于女主角的插畫,都不描繪正臉。
要不然是教堂里的一個背影,要不然是紫杉樹下一個正在讀書的側影。
縱使是這幅畫上,主人公站在海邊山崖間檢閱軍隊的時候,她的臉也恰好被朦朧的海邊霧氣所遮擋。
不見清晰真容。
猶抱琵琶半遮面這是大詩人白居易所總結出來的,最具東方哲學風蘊的美人圖譜。
充分的留白,也代表著充分的想象空間。
同時一旦人物的五官朦朧不清,讀者們就會更加把注意力傾注到畫作的整體氛圍之中。
刻畫畫面的氛圍。
這正是畫刀畫最為擅長的領域。
他只刻畫了一個身影,就神髓俱足。
海風呼嘯,霧氣迷蒙。
幢幢黑夜下,浪濤間的蜿蜒陡峭的山崖似是一柄利劍插進海岸,陰云間唯一一抹月光照在了懸崖間的那個女人身影上。
于是整個無限延展的天地,都成為了她的宮殿,她的領域。
顧為經采用了v字形構圖法。
整幅畫刀畫間的景物呈現出倒v的形狀,以遠方山崖上女皇的身影最高,以近景處的巨人和軍艦的桅桿為兩邊,不斷的向下延伸。
v字形構圖法的視覺原理和他以前用的三角形構圖法十分近似,但因為缺少了底邊的緣故,畫面的整體觀感一下子就從幾何中最穩定的三角形,變成了起伏搖晃的人字形。
景物給人的觀感瞬間就動蕩不安了許多。
可當你的視線越過海風,越過巨人和軍艦,落到山崖的最頂點的那個月光般的幻影的時候。
你整個凌亂的心緒,就變的立刻安穩了下來。
很難準確的形容這種畫面效果。
即使她不會飛,她的身影和那些海水只淹沒到膝蓋處的戰爭巨人相比,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計。
可她就是這幅畫里最重要的角色,只要凝視這幅畫片刻,觀眾就會立刻感受到她身上浮現出的和動蕩的海面截然不同的寧靜的力量。
而即使你看不清她的臉。
只看翠色衣裙一角在風中飄蕩起伏,看著顧為經繪制的由深淺不一的顏料構成的籠罩她四周的霧氣,感受到她如摩崖石刻般亙古不變的肅穆和端莊。
觀眾的心跳就會微微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