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在人間cos神明的感受,能夠帶來巨大的權力感。
權力則能帶來快感。
布朗爵士就是在欄目經理的位置上,在評論界的同僚之中,為了自己贏得“藝術教皇”的稱號的。
安娜大概是歷史上最不同的一任視覺藝術欄目的經理了。
或許是她太年輕。
或許是她太富有。
或許是她從出生的那一刻,便坐在輪椅上,習慣了去用一種很慢的,很遠距離的視角去觀察這個世界的變化。
即使沒有保鏢。
“伊蓮娜女伯爵”的光環泡泡在安娜出生那天,在襁褓中的她被遙遠的奧匈帝國在世間所留下的最后印記——前來祝賀的末代皇儲,蒼老奧托·哈布斯堡大公抱在懷中。
在整個莊園都被裝扮成粉紅色的那一刻。
就已經向四周撐開了。
它將所有人都推開,留下了一份普通人永遠無法靠近的真空地帶。
日升又日落。
學校同領人奔跑著,成群結隊的笑鬧著從遠方走過。
當他們用或羨慕的,或嫉妒的,或奇怪的眼神遠遠的看著輪椅上的女孩子的時候。
安娜也在同樣遠遠的用目光審視著那些各懷心思的人們。
千萬不要搞錯了。
這不是一個孤獨的丑小鴨被群體所驅逐,因為不合群而感到自卑。直到有一天辛德瑞拉坐上南瓜車,穿上水晶鞋,長出了白白的羽毛,才知道原來自己是一只白天鵝的那類,青春文學里少女破繭成蝶戰勝自卑的勵志故事。
也不是威廉王子在他的回憶文章里寫,上學的時候,因為有些瘦弱,經常被人踢,大家都說,踢了他的屁股,就是踢了未來英國國王的那種校園有組織霸凌。
安娜從小就很清楚自己有多漂亮,也很清楚她的家境到底有多么好。
她就算是個瘸子,也是世界上最幸運的瘸子。
誰能霸凌她?
她輕輕笑一下,就能讓那些嗷嗷叫的小男生們掐成一團,彼此“決斗”了。
她從來一點都不自卑。
安娜只是不合群而已。
如果要具體形容的話。
與其說是丑小鴨和白天鵝。
不如說在很小的時候,伊蓮娜小姐便覺得自己像是一只樹懶。
她靜靜的坐在枝頭,看著四周唧唧喳喳的猴子們,成群結對乎乎乎從這邊跳到哪邊,又嘩嘩嘩從哪邊跳回到這邊。
他們高舉著香焦和桃子,在樹下將求偶的紅屁股扭動著展示給她看。
她不覺得心動,不覺得威武。
只覺得想笑。
這也是她匿名開設自己的播客沙龍的時候,會隨手取名叫做“樹懶先生”的原因。
她在鬧市如織的人海中,以一種和所有人都不同的節奏離群索居。
伊蓮娜小姐性格之中……如果好聽一點,有與眾不同的靜氣,如果陰陽怪氣一點,可以說是有與眾不同的矯情。
沒關系。
安娜就是安娜,無論外人怎么稱乎她,她都能夠坦然接受。
伊蓮娜小姐用了五十億美元才換回了《油畫》雜志社史上最年輕的經理的職位,按理說,這是她從布朗爵士手里奪回自家雜志社的第一步。
連安娜小姐自己都覺得她是應該跑來大展宏圖的。
從結果上來說,她應付的不錯。
從過程上來說,伊蓮娜小姐卻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疏離感。
一種難以掩飾的無趣。
工作里是有有趣的那一部分的,比如說和曹軒的那次采訪,比如說逼迫著一個又一個大畫家張開嘴巴,揮舞著小皮鞭,把對方心里最隱密的欲望強迫講給她聽的過程。
但更多見到的,依舊是虛假的面容。
坐在風眼里的女人,所能觸摸的寧靜是很怪異的寧靜。
她可以找一家路邊的咖啡店,像普通朋友一樣跟對方一邊聊天一邊采訪。
可以去藝術家的私人聚會的餐桌上,和他的妻子和孩子一起共進家庭晚餐一起采訪。
也可以獲準進入到對方的畫室里,一邊欣賞著對方正在為倫敦藝博會亦或佛羅倫薩個人美術大展所準備的“希望能夠去震撼整個世界”的新作品,一邊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