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斯塔夫又一個敷衍的點頭感謝,便消失到了圖書館一層期刊區的大門后。
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黃黑色眼鏡,瞅了瞅上面畫有耶魯校園吉祥物斗牛犬的便簽,一路向里,很快就找到了《亞洲藝術》所對應的書架。
書架頂層整齊碼放著新一期的《亞洲藝術》,又足足五本。
古斯塔夫隨手抽了一本下來。
他本來想借出去回辦公室看的,誰知,把期刊剛拿下來,他一眼就看到了《亞洲藝術》的本期封面。
博士愣了一下。
他認出了那是一幅深色調的印象派的作品。
不光僅是“認出”而已。
古斯塔夫不同于酒井大叔,他是專門從事藝術研究工作的學者,大學讀的也是藝術史論的專業。
換句話說。
他是專業看畫,搞理論研究的。
因此,在看畫這件事上,他是要比酒井一成更資深。
盡管《亞洲藝術》的封面印刷水平達不到電子掃描件,或者專業的藝術品畫冊的清晰度。
這一眼,古斯塔夫還是看出了很多東西。
他本科和碩士的論文研究的就是十九世紀法國美術史。
博士畢業以后,這些年來主攻的研究方向也就印象派對當代美術的影響。
古斯塔夫對印象派的繪畫風格,實在是太過熟悉。
年輕的時候,誘惑過他的東西實在太多,最終牢牢抓住他的,卻是印象派。
古斯塔夫博士曾經忍不住想過,如果當年未曾被印象派的筆墨和美學所吸引,像是一頭撞進巨大蛛網里的蜂鳥,左突右撞,卻被越纏越深,鉆了牛角尖,在大學、畫展和圖書館里消磨了大半輩子的時光。
他可能已經成為了一名像《走出非洲》的男主一樣,駕駛著擁有銀色儀表臺的螺旋槳飛機,追逐著野驢和犀牛飛躍肯尼亞叢林的飛行員。也可能在很多很多年前,在二十八、九歲,或者三十五、六歲的時候,就和當時美國大學藝術系里的很多同學一樣。
死于酒精、葉子、艾滋病中的一種或者幾種。
想要將一門嚴肅的學科研究到極處,所需要的便是在故紙堆里日復一日的努力,不同尋常的耐心,以及抵的住漫長歲月消磨的熱情。
真理是枯燥與寂寞的終極回報。
藝術學科沒準是所有學科中最低“學術門檻”的專業了。
科學界有學院派和民科。
哲學界有學院派和民哲。
不管是民科還是民哲,在普遍的社會評價里,其實都很難算得上是什么好詞。
搞科研圈子里遇上了證“1+1=2”、“發明永動機”的民科,那大家就只好……給予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而藝術家們卻從古以來,一直都有學院派藝術家和野狐禪藝術家的流派之分。
盡管搞野狐禪的可能不像普通人想象的那么野狐。
類似“民間畫家”的代表性人物雷諾阿,所謂的“民間畫家”的稱呼指的是當時印象派不太被占據了畫界主流話語權的學院派畫家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