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上其他語言,無論什么語系,從歐亞大陸到非洲大陸,再到印地安人的傳統語言,它們都有一些充滿母性的單詞,比如祖國母親,自然母親,大地母親。
而在德語里,這些詞匯則被替換為了祖國父親、自然父親、大地父親。這種微妙的修辭上的差別,也能證明德語的性格。
伊蓮娜小姐的聲音也并不柔軟,但是卻很好聽。
清澈的好聽。
安娜的聲音不像是那種柔柔弱弱儂儂的軟語,也不像是兩枚鐵鍬相撞,擊打著火星四射。
她的口音既有聲線的柔美,也有德語的陽剛,既有女人的細膩,又有男孩氣的陽剛。
最終。
聽上去有一種近似中性的意味。
似是一粒粒圓潤光潔的珠翠從指尖滑落,砸在了玉盤之上,也叮叮當當的落入人們的心里,讓人們忍不住想——如果雌雄同體的天使們能夠開口,大概,便是這樣的聲音吧?
“不是鮮花凋零,然后下一朵鮮花再開放。而是古往今來,百千萬億朵的曇花在剎那間,同時的開放,然后再一同的凋零。這個宇宙會在誕生的瞬間便老去。”
“我們每一個人的一生,都濃縮在這樣的盛開于凋零之中。”
伊蓮娜目光深邃著望著舞廳邊看著她的臉。
“時間本身是沒有意義的,那么什么是有意義的呢?”
“存在,海德格爾回答到,存在本身就是意義。‘存在不僅是存在著,而且它時刻存在某種意義之中’他說,‘生命是一種放逐,存在在行動之中,才能變為真實。’”
“或許人只有意識到這個世界是一片巨大的虛無,才能意識到存在的意義;或許人只有直面過死亡,才能理解生活的真相。”
安娜微笑:“死亡是一切的歸宿,死亡甚至是時間的歸宿。但死亡并不消彌存在的意義,正如墓碑也不會瓦解人生的意義。那些發生過的,都將永遠的存在。”
“當我的曾曾祖父披上外套出門,準備去買下雜志社的時刻。當我的祖奶奶被關進地窖里,以生命為抗爭直到最后的時候,他們的存在戰勝了時間的虛無。”
“她即將死去的時候,她的生命即將凋落的最后一秒,她存在的意義反而被放大到了極致。”
伊蓮娜小姐拿起鋼琴上的香檳杯。
“一朵花的美麗在于它曾經凋謝過。”
“布朗理事長剛剛用海德格爾的話,來回答了藝術品存在的意義。說的很好。”
“那么,我也以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里的話,做為我致辭的收尾——”
安娜頓了頓。
她頌念道:“我們絕對不應當讓恐懼或者別人的安排,來畫定好我們命運的邊界。也許我們永遠無法改變命運,但是,我們永遠都能夠挑戰命運。如果我能向死而生,承認并且直面死亡,我就能擺脫對死亡的焦慮和生活的瑣碎。只有這樣,我才能自由地勇敢的,去做自己。”
女人扶著鋼琴,一點點的從琴凳邊站了起來。
“最終,人將會獲得詩意棲息。”
“所以,我們不為我干杯,不為伊蓮娜伯爵干杯。讓我們為k.女士舉杯。她的勇敢,她的自由,她的生,她的死,存在在過去的每一秒,存在在此時此刻,也存在在未來的每一秒。”
伊蓮娜小姐用拇指和食指握住香檳的杯子和底座中間的細長部分,將它高高的舉起。
“讓我們既緬懷過去,也擁抱未來。”
“讓我們向k.女士致敬。”
“這種人生的詩意,即為高貴,也為無法被訴說清楚的自由。”
舞會的全場靜了一瞬間。
然后掌聲如雷般響起。
不停的有人高高舉起酒杯,附和的念道:“向k.女士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