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聲線很特殊。
玲瓏中帶著混厚。
幾分的熟悉,更多的陌生。
顧為經認真的思索著,他是否在哪里聽過這個聲音,又和腦海中的印象對應不起來。
年輕人之所以聽著人家的音色出神,是因為,教堂里女人所說的話……很遺憾,他聽的一頭霧水。
安娜向她的祖奶奶懺悔和禱告,人家自然說的是自己的母語,奧地利的官方語言一直都是德語。
顧為經倒是會說法語。
而在菲茨國際學校里選修小語種的時候,他就覺得德語實在太難了——他聽不懂,聽不懂,聽不懂!——
“1955年4月18日的午夜,到了凌晨左右,陷入昏迷中的科學巨匠忽然之間掙扎了起來,他艱難的說出了幾句話。旁邊的護士和醫生找來紙筆,想要記錄愛因斯坦先生的遺言。遺憾的是,普林斯頓醫學院夜間值班的美國護士和醫生里沒有人能聽懂德語。于是……人類就這樣和阿爾伯特·愛因斯坦所吐露的秘密心聲失之交臂。”
——《普林斯頓醫學院記錄》
——
“嗯?找到了主人,要不然你就在這里等,我先回去了?”
他彎下腰,摸摸史賓格犬的大狗頭。
顧為經剛剛走了兩步,狗子就追過來,咧開嘴咬在他的褲腿上,把他揪了回去。
他一走兩步,史賓格犬就把他叼回去。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呀?”
顧為經伸手撓著狗子的大耳朵,苦笑的問道。
奧古斯特挺起鼻子,在空氣里嗅了兩下,朝著上方的彩色拱窗看,輕輕的哼了一聲。
“汪。”
顧為經無奈。
他只好也和這只狗子一起佇在原地,抬頭盯著上方的彩色雕花拱窗。
老式教堂的這種彩色玻璃花窗,主要起到裝飾職能,是為了提供精神慰藉和滿足審美需要創造出來的。
很漂亮。
在落日時分,溫暖的陽光一映照,更是光彩四溢,滿目生輝。
每扇窗戶單獨拿出來,它都是一扇好的藝術品,卻未必是一扇好的窗戶。
窗戶上鑲嵌半透明彩色玻璃的做法,本來就是以消弱身為窗戶的“原本職能”的代價,增強它身為藝術作品和宗教作品的審美職能。
這些窗戶的窗框地面都很高。
里面又沒有開燈。
受限于角度的影響,顧為經從他的位置往窗戶里看,除了墻壁上跳動的燭火映照下的搖曳的影子,什么都看不太真切。
好在。
他倒明白了,教堂里確實有個年輕的女人正在一個人訴說著什么,而非飄蕩在黑暗里的幽靈。
“你就讓我這么等?”
顧為經瞅著腳邊的狗子。
狗子像一尊雕塑一樣坐在他的旁邊,一幅只要他不離開,剩下的盡可自由發揮的模樣。
年輕人又在彩色玻璃窗外站了片刻。
他覺得這一幕有點傻。
這點傻氣加以藝術家的浪漫想象,又變得有點奇怪的童話氣質——像是德國作家格林兄弟筆下的那種“萵苣姑娘”的童話。
擁有魔力頭發的年輕女人被女巫關在歌特式的塔樓里。
每日唱著奇妙的歌聲。
只有對上了“接頭”的神秘暗號,彩色的雕花玻璃窗才會從中忽然打開,女人把頭發垂落下來,讓外人爬上去。
顧為經正在和奧古斯特僵持的時候。
忽然間。
教堂里的聲音變了,還是那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她開始用英文朗誦起來。
年輕人側耳細聽——
來自歌德的《瑪麗溫泉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