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為經擔心自家老爺子不理解他的決定。
來自家人,所愛之人的壓力,可能比來自《油畫》雜志社或者伊蓮娜家族的壓力,更加讓他為難。
“學畫畫,先學做人。這是我教給過你的道理。怎么,現在你心底里這么瞧不起你爺爺?你覺得我來新加坡聽到這個消息后會干什么?哭著喊著,逼著你去找《油畫》雜志社道歉么。”
顧童祥淡淡的反問道。
顧為經笑了笑。
“沒有。”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找的豪哥。為經,我知道的。”
拿著漁桿的老人忽然哀傷的嘆了口氣。
“顧林的那件事,我對不起你。可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我沒有辦法。我是你的爺爺,我也是她的爺爺,我不救她還有誰去救她,如果一幅畫就能救她……對不起,為經,爺爺對不起你,后來聽說你去了西河會館,我不知道有多——”
“不說了。爺爺,事情都過去了。”
顧為經回答道。
“——所以在飛來新加坡的時候,我就一直在心中想著。無論如何,不管結果怎么樣,這件事上,我都不能給你拖后腿。我是來幫忙的,不是來管教你的。從始至終,那幅畫是你自己找到的,那篇論文是你自己寫的。”
“它是你的東西。”
“它值三千美元也好,值三百萬歐元也罷,就算是三千萬,三個億。”
顧童祥昂了昂脖子。
“你想賣,那就賣。你不想賣,那就不賣。這都是你的抉擇。如果你需要爺爺的幫助,我就窮盡自己的力氣。如果你不需要,我就安靜的走開。我是窮,可我也不是什么不懂事的人,三百萬歐元,伊蓮娜家族的橄欖枝?”
戴漁夫帽的老頭子輕蔑的笑笑。
“和我孫子的開心比起來。它們又算個屁啊,罵就罵了。伊蓮娜家族應該下地獄?不光你罵,我也可以一起罵。”
“我是經過風浪的,為經,有些時候,我們在動蕩的環境里脆弱的像是一根小草,太無力了。所以,在能夠做選擇的時候,我們就更加應該忠實于自己的內心。”
“每個人的生命結局都是一樣的,我們能做出的選擇就是決定自己怎樣生,或者怎樣死。”老人拿著手里的漁桿,端坐在那里,仿佛騎士肋下夾著鋼槍。“生活和斗牛差不多,不是你戰勝牛,就是牛戰勝你。所以,勇敢的去做吧——”
他頓了頓。
“這是海明威的話。為經,你應該多去讀一讀。”
顧為經注視著顧童祥的背影。
覺得自己老爺子真的是手腕強硬,視金錢如糞土。
有些時候。
他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可以對爺爺指手畫腳。
有些時候。
他又覺得自己從來并不真正的了解自家老爺子,他始終還是自己小時候那個偉岸的背影。
海浪拍打著堤岸。
水花不知道跑了多遠,回頭看去,堤岸依舊肅立在原地。
他懷抱著大海。
佇立不倒。
……
顧童祥的臉色扭曲成一團。
來到新加坡,聽聞聽道顧為經把伊蓮娜小姐開出的支票扔了回去,指著對方的鼻子罵的時候,老爺子的臉都差點綠了。
三百萬歐元?
伊蓮娜家族的橄欖枝?
就這么被堂而皇之的拒絕啦,拒絕啦,拒絕啦!
顧童祥的心都在滴血。
知道爺爺做微商,騷首弄姿,發了多少條朋友圈,就為了能吸引人家伊蓮娜小姐的關注,花個一兩千歐元買他張畫么。
大孫子嘩的一下,就把相當于他畫都手抽筋都畫不完的山那么高的一大堆作品的支票,全都推掉了。
一輩子最高價格只賣過5000歐的顧大畫家,聽的好懸沒抽過去。
也不是說顧童祥一定非要按著顧為經的脖子去給伊蓮娜家族當舔狗啥的。只是以他的角度來看,這事兒辦的還是太沖動了。
不成熟。
“老年人應該要有年輕人的沖勁兒。”固然是海明威的話,但這話還有剩下半句吶,人家還說“年輕人也應該有老年人的沉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