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
年輕人盯著手機上照片,輕輕的慨嘆一聲。
“您明明什么都沒說,又什么都說了。爺爺您是在叫我體悟安靜,沉著的真意——就像碼頭邊的釣魚老人一樣。在生活的海洋中垂釣,只有耐心才是唯一的魚桿。把熱忱的心拋進去,魚兒自己會來。好的壞的,小魚大魚。就算一無所獲,也并非空手而歸。”
“靜坐水邊的人?釣的何止是魚。釣的是時光的漣漪,是美學的漣漪(注)。”顧為經看著屏幕上的光影。“在圣安德烈大教堂里,有人給我念了這句詩。而爺爺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卻把這樣的哲學理念全部都說盡了。”
(注:這是歌德的詩。)
真厲害。
顧為經對爺爺肅然起敬。
“我理解的對么?你在教我,餌料已經拋在水中了,我要做的,就是和大海戰斗到底。”他恭敬的問道。
呃。
顧童祥都聽愣了。
他單純就只是讓孫子給自己拍張照,回去在網上凹顯一下大藝術家人設的。
馬仕畫廊現在在ins上給他開設了個人藝術家主頁。釣釣魚,采采風,多符合藝術家人設呀。
還能理解出這么多東西么?
“唔。還有很多。”
顧童祥做了下表情管理,眉眼低垂而安詳。
“為經,你要和我學得,還有很多很多。”
他慢慢的說道,隨手把魚餌重新拋回海里,仿佛老海王正在用虛無魚鉤,垂釣整片大海。
——
亞洲藝術上的那篇封面論文是甘美的魚餌。
后天便即將召開的對談采訪,則像是把這只魚餌成功拋進了遍布魚群的水域里。
海釣最有趣的點,恰恰在于它的未知性。
不同魚餌一定程度上能夠挑選目標獵物的種類,但終究,水面以下的一切全都是未知的。
海明威筆下的老人出海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會釣到一頭巨大的馬林魚,更不知道他會為了這條馬林魚和成群的鯊魚搏斗。
而濱海灣注定會空手而歸,然后偷偷從隔壁釣友那里蹭兩張魚獲照片,拍照打卡的藝術家老爺爺也不會知道,正在他在自己孫子面前裝逼的時候。
“水面”以下。
真的有一大群大大小小各懷心思魚已經圍繞著后天的對談采訪,旋轉游動了起來。
“伊蓮娜編輯,您確定不需要把想要提問的問題和我過一遍么?”
“有問題么?”
安娜在酒店房間桌前最后整理著采訪會遇到資料,對著連線電話的那一端反問道。
“沒有,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沒有什么,youaretheboss(你是老板),這里您最大,您說了算。”電話另一端的副主編紐茲蘭聳聳肩,示意他就是個打工人,無意冒犯伊蓮娜小姐的威嚴。
“嗯,只是還有件事。”
紐茲蘭副主編說道,“我接到了一些消息,有人把一些文件塞到了我的房間門縫下邊——”
他的聲音有個戲劇化的停頓。
“嗯。”
等了一會兒,見安娜依舊很平靜,他只好無聊的說道:“有人聲稱,顧為經參加畫展的那幅《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存在有抄襲行為,他抄襲了另一位參展藝術家崔小明先生的畫面設計。”
安娜整理資料的動作頓了頓。
“有趣,這種事情,不應該把相關的文件提交給雙年展的藝術創作倫理委員會么。”
“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的,boss。”
紐茲蘭笑笑。
“無非是有人想在座談會上,讓我們當眾提起這件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