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聳聳肩膀。
“可是,男性終究不可能變成女性,女性也終究不可能變成男性,不是么難道真的能夠轉變性別視角么”顧為經輕聲問道。
他一開始在網站上簡直畫插畫的時候,選擇了一個女畫家的馬甲,唯一的原因只是因為更加方便接接插畫的訂單。
可隨著“偵探貓”名氣的越來越大。
這個身份也開始給顧為經帶來新的困惑。
“無意冒犯,我很年輕,我不想表現的像是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或者冒犯某些特殊群體。但我是個男人,我是跟隨我自己的爺爺長大的。”
顧為經說道:“他今天也來到了現場,現在就坐在舞臺下面。”
“我爺爺非常的追求硬漢氣質,最喜歡的作家是海明威。從小他就告訴我,我是男孩子,不是女孩子,所以我必須要堅強,我不能像個娘娘腔一樣,我未來必須要擔負起家庭的責任,我要認真的工作,我有義務讓家人過上很好的生活。我要堅定且充滿了勇氣,這是陽剛的男子氣概。”
“所以女孩子就不需要堅強、堅定、充滿勇氣,認真工作,負擔起家庭的責任了么”伊蓮娜小姐隨口就是一擊銳評,“我可能點有不同的意見。而且工作有很多種,哪怕就算是在家里,無論是全職奶爸,或者全職的奶媽,她們也都在負擔家庭的責任,不是么”
顧為經僵在原地。
她反而莞爾一笑,安娜知道顧為經剛剛的話容易使人誤會,所以才銳評了一句。
“開個玩笑。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顧先生,你想說的是,男藝術家可以以女性的化名創作,女藝術家也可以以男性的化名創作。但你認為這種化名可能無法觸及性別壁壘的根本,對么”
“因為他們從小接受著兩套截然不同的話語體系。客觀上……也許男人和女人本來就是不同的。”
顧為經頓了頓,“我絕不是說,女人或者男性,任何一方沒有追求公平或者說……沒有追求成功、杰出與幸福的權利,絕不是如此。但……我們難道能夠互換生理上的差異么什么是公平,什么是不公平。奧林匹克比賽要是把男子組和女子組的差別區別取消,女性和男性競爭舉重,這不也是一種不公平么”
“同樣,硬漢文學就是很難擁有女性作家那種柔軟的細嫩的觸覺,你能想象海明威那樣的人,穿上女裝,裙子,戴上……圖蘭朵的頭冠,會是個什么模樣么”顧為經問道,“反正我是永遠難以想象的。那簡直像是一場尷尬的災難。繪畫難道不是如此么浮于表面,但無法觸及內心的深處。男人無法真正變成女人,女人也無法真正變成男人。”
“用化名來作畫——我覺得這就像是一個獲得‘競爭優勢’的游戲。我有些時候,甚至覺得這是一件讓人覺得羞愧的事情。你可以搬一只梯子翻過障礙,但墻壁永遠都在那里,不會倒塌,不會消解,因為它注定如此,從人們出生那一刻就是如此。”顧為經覺得他自己是不是在用“偵探貓”的身份,贏得別人的信任,那些本來不應該屬于他的東西。
“你理解錯了。藝術不是舉重,是理解。”
伊蓮娜小姐搖搖頭。
“生理的差別不會消解,但偏見和刻板印象和束縛可以消融,這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海明威當然永遠無法成為女性,但不代表,他無法寫出讓女性感動的文字,也并不代表,他無法寫出細膩的女性人物。海明威也寫了很多復雜而立體的女性形象……而我所說的性別轉化不是說讓人做個變性手術。不是讓男人成為女人,女人成為男人。”
“而是深層次的理解,深層次的愛。”
“顧先生,我從小上的是傳統的女子教會學校,一方面它很優渥,一方面它也很老舊。”
安娜說:“就是那種超過一半的時間,都在教導你如何未來成為一個真正上流的女人,一個真正的讓丈夫感到體面的貴婦的學校。仿佛有什么偉大的魔法存在,只有按照標準的流程操作,按時的去教會,餐前認真的祈禱,學習那些體面夫人們的生活,相夫教子,剪剪,布置布置舞會,便能收獲幸福。”
“相反,要是打破了這個咒語,搞錯了操作順序,搭配錯了桌布的紋,便會像所有不成功的魔法一樣,受到詛咒。21世紀,就算是最古板的教會的學校,也不敢對女人說你們不能擁有事業,或者你不能擁有夢想了。但是,我能在其中的某一些老師的目光里看到這樣的東西,他們用眼神在說——你必須要找一個非常有錢,非常有權力的丈夫嫁掉。”
“我不喜歡這樣。從小,我就對性別的壁壘有非常深刻的認識。但這并不意味著你就無法理解男性了,我理解有些時候社會對女性的苛責與負擔,正如我理解,又有些時候,社會對男性的苛責與負擔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