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為經認真的回答,“和您,和尊容的伊蓮娜小姐比起來,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是地位上的弱者。如果不公平真的要存在,難道不應該更要和弱者站在一起么不是因為我弱我有理,而是一種溫和的同情心。”
“我再說一遍。”
“我來自一個治安環境比較混亂的地方,曾見識過社會的陰暗面,我曾被人拿著槍抵著頭,我也面臨過生死抉擇。”顧為經輕聲說道:“您知道么,伊蓮娜小姐,有一段時間,我覺得我自己特別的強,超級厲害,有關系,手上也有些錢,還認識些大人物。我認為自己是與眾不同的那個人,生而不同,甚至還能對黑道教父送上門來的拉攏推三阻四。我覺得他們也不過如此么。我甚至覺得,四周普通人的苦難和我沒有任何關系,那些槍擊、綁架、人口買賣,永遠永遠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因為那是普通人會承受的事情,他們太弱了,沒有能力。而我,我可不普通。”
顧為經聳聳肩。
“后來我發現,全部都是鬼扯。”
“fuck——「嗶」”
顧為經說了一句極為粗鄙的俚語。
從伊蓮娜小姐第一次見到年輕人的那時算起,印象里,顧為經從來都是一個很文靜的人,五官不算特別立體,但頗有氛圍感,烏黑的頭發緊緊的貼著前額,眉頭時常微微的蹙著。
沒有古羅馬雕塑的嚴肅冷峻,卻有一種獨特的詩人氣質。
安娜把心里偷偷把他稱之為“神圣的憂郁”。
第一次見到對方的時候,看著顧為經手里拿著一本詩集,安娜會覺得這個男人在裝腔作勢,好似她生命里曾出現過的,無數個使盡渾身解數,就只為了吸引她去多看對方一眼的人們一般無二。
越是接觸的久了。
安娜反而就越是覺得,顧為經是不一樣,他便是那種,你會覺得他能站在古老的遺跡之前,慢慢念著古老的詩集的人。
他站在缺了鼻子的獅身人面像或者羅馬萬神殿的遺跡之前。
無論那是多么龐大,多么古老的古跡。
你也不會覺得畫面的構圖會因為一個如此年輕的男人的鑲嵌其中而有所失衡,陽光會把他涂抹成一團無處不在的光影。
即使羅辛斯指責他在造假,亦或亞歷山大在咄咄逼人的時候,你也永遠只會聽見他在溫言溫語的說話,像是位文雅的紳士。
可現在。
一個粗俗的貍語從他的嘴里冒了出來。
他說話的聲音那么平靜,安娜聽上去不像是在罵人,反而年紀和他非常不相符的蒼涼的感覺,從男人的聲音里洇了出來。
“在一個失序的混亂社會里,人是非常無力。很多時候,你會心存幻想,覺得自己可厲害了,是超人,你也能做黑道片里的大哥、教父,欺男霸女,逼良為娼,人人尊敬,或者拿把槍噠噠噠,像johnwick一樣,所有人都尊敬你,這樣的世界多酷啊。不不不,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是普通人。”
“就像我,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任何不公平的事情存在,那對普通人來說,總是比對強者來說苛刻的多。如果這個世界上有運營著所謂代表‘體面合理紳士消遣的’教父。”顧為經說著《教父》里的唐為妓院和賭場生意辯護的經典臺詞。
“普通人永遠不會是開賭場賺的盆滿缽滿的人,不,他們永遠是在賭場里輸的傾家蕩產,家破人亡的人。普通人永遠不會是靠著開妓院發家致富的人,他們也不會是在妓院里進行‘合理消遣’的紳士們。你覺得那里很爽,拿出錢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可是不是的,如果性剝削存在,普通人就是被性剝削的那些人。她們自己,他們的妻子,姐妹。他們青妹竹馬的戀人,便是那些在妓院里為了20美元的報酬陪別人睡覺的人,是因為不愿意賣淫而被人鞭打著的人,是痛哭的人,不是大笑的人。”
“如果這個世界是殺手的世界,johnwick強啊,他能為一條狗殺翻天去。可其他被殺的狗的人呢,其他被殺了家人的人呢。普通人不是jonhwick,他們也不是反派,他們就是在世界的角落,因為一顆流彈而死去的人。”
“欺男霸女,逼良為娼。他們是被欺凌的男人,被霸占的女人,被逼為娼妓的良人。”
顧為經溫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