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丟離部族的饑餓的小獅子,除了牙齒,還有什么。那些在陰影里的孩子們,除了憤怒,還有什么。憤怒是他們戰勝這個孤獨的世界的唯一的力量。你怎么能讓他們去忘記憤怒呢。他們難道能坐在酒吧里,喝著杜松子雞尾酒,吃著意大利面條活下去么。”
“不能。”顧為經回答道。
“正是如此。他們必須要理解這個世界是什么樣的。他們必須要像真正的獅子一樣去對待生活,他們必須要咬牙切齒的努力,他們要小心謹慎的匍匐在草叢里,在泥濘里,在水灘邊,直到能夠發出咆哮撲上去,死死的咬住生活的咽喉,去死死的撕咬住命運的咽喉。”
“生活是拿著槍的獵人。你教小獅子們忘記了吃人的美德,教他們忘記了憤怒的力量。那么,當獵人拿著槍靠近時他們要怎么辦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時怎么辦連直視槍口,露出尖牙的勇氣都沒有,那把頭去藏在草叢里,高唱著天氣真是晴朗么”
“為了活下去,他們必須要面對獵人,必須要擁有吃人的美德。你有個好爺爺,但他們沒有。”
“生活的英雄主義,前提條件是認清生活的本來面貌。想要談愛與理解,前提條件是心中擁有著燃燒著火焰,擁有著燃燒著憤怒。有些道理是很好的道理,有些畫也是很好的畫。但那終究只是畫面之上的璀璨陽光。”
“燃燒在紙面上的陽光,不會帶來真正的溫度,你是這個意思么”顧為經想了想,“很好的比喻,真像是您的風格。”
顧為經又一次準確切中了安娜話語里的意蘊。
遺憾的是。
這次,安娜沒有再次露出不由自主的微笑以做獎賞。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才具有動人的細膩魅力。若沒有了猛虎,拿著玫瑰猛嗅的,便是庸碌的公子了。
伊蓮娜小姐生命中,從來不缺乏愿意說出一些妙語連珠的話語,挖空心思來奉承著她的人。
安娜原本以為顧為經了解自己。
現在想來。
那便都是些虛幻著的自我感動,對于顧為經和她,他們兩個人任何來說都是。
就像顧為經的那幅《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
他以為自己是和孤兒院里的小孩子們共情。
事實上。
他只是沉溺在陽光明媚的想象之中,在和虛幻著的自己共情。
又像是那篇有關卡洛爾的論文,伊蓮娜小姐和顧為經之間有關卡拉著的談話,顧為經能讓安娜心生期待,他能讓女人心生好感,覺得溫柔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便在于顧為經說了很多很有道理的話。
那些很有熱意的話,仿佛映照著卡拉的人生。
這讓安娜錯誤的以為。
顧為經是了解卡拉的勇氣的。
真是一場美妙的雙重幻夢。
溫順的大貓,在某些特定的角度上,會看上去像是獅子。
一個不勇敢的人,在某種情況之下,也會看上去像是非常勇敢的人。
勇敢的人能化作閃電照亮人間,不勇敢的人,活在想象中的晴空之下,也能表現得陽光明媚,看上去無所畏懼。
這騙過很多人。
也騙過了她。
這樣的人在她面前,告訴她,對方覺得自己是有溫度和熱意的人,又有什么意義呢。
終究只是畫紙上的陽光,來自假獅子的鸚鵡學舌罷了。
“在美術館里明亮的補光射燈之下,這樣的燈光看上去明艷極了,但在陰影里,無光的夜色之中,燈光一滅,這樣的光線也就頓時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