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3章二人的二次見面,有個獅子般的結尾(下)
“我盯著他看,他十五歲,屬于孤兒院里年紀最大的那幾個人之一,但看上去又瘦又小,臉上斑斑駁駁的,眼神則有些發黃。”
“我盯著他看,他也盯著我看,眼神粗魯,咬牙切齒又夾雜著一絲空洞而無助的絕望。”
“我們都一言不發。”
顧為經回憶著那時的感覺。
那個孩子有著十五六歲的年紀,十三四歲的身材,二十多歲的皮膚和神態,以及說不清多少歲的眼睛。
“你覺得那種空洞是一個時日無多的垂死老人才會流露出來的,你覺得那種迷茫像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嬰兒,一個很小很小很小的孩子。”
“你真是個人渣,這句話幾乎要從我的嘴巴旁邊脫口而出了。那一瞬間,我忽然又問自己了一個問題。從小到大,類似的話他聽到過了多少遍了。”
“人渣、敗類、流氓、小偷、賤人、社會渣子、壞孩子、loser、sonofabitch……”
顧為經一個又一個侮辱人的詞匯從嘴巴里吐出來。
他站在門框邊,面對著看向窗外的伊蓮娜小姐。
那些字眼被他丟進這場談話之中,不帶有一絲煙火氣。
沒有煙火氣不等同于被抽離了詞語本身的含義,變得虛幻而縹緲。
而是沒有煙氣。
也沒有火氣。
它不像是煙氣一樣四散縹緲,也不像是火焰一般噪熱沸騰。它們被抽離了道德評判的意味,僅僅只是因為存在而存在。
“sonofabitch.”
安娜聽著這個絕少絕少會出現在圍繞女人四周的談話里單詞,以及那些她所完完全全聽不懂的東南亞地方俚語。
聽不懂且明白。
那些詞匯被顧為經說出來以后,既不上升,也不下降,似是密度和空氣完全一樣的凝滯在空氣之中,環繞在這間化妝室里,散發著獨特的氣息。
風從窗戶的縫隙里流進又流出,海的潮氣,則留滯了下來。
伊蓮娜小姐感受著這樣的味道。
它拉住了女人疏離的思緒。
它源于語言本真的味道。
安娜想,藝術傳統里有一種論調,就是關乎于語言本身的宗教性的。古早的語言崇拜存在在很多民族的神話傳說之中,認為語言是人類和神明,人類和這個自然溝通的載體。
也就是所謂的——
“咒語”。
巫師或者薩滿祭祀們揮舞著法杖,虔誠的念動咒語,然后便有自然的力量從虛空中生成。
年輕人復述的話語里,去除了煙火氣后,便也有這樣的力量降下。
沒有一個大火球從空氣中凝聚而出,糊在誰的臉上,窗外也沒有突然之間便風雨大作,電閃雷鳴。
力量被施在于命運之上存在。
它是一只梭子,穿行于命運三女神手里的紡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