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堂作業是每個學生交上一幅水彩畫來。
然后再在下一堂課上,滔滔不絕,嘴巴不停歇一下的狂噴上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把所有交上來的課堂作業他不滿意的同學噴哭,直到收集到的眼淚仿佛可以灌滿一整只的空魚缸。
水具有改變色彩的魔力。
顧為經有點喜歡柯岑斯教授,其中之一就在于對方喜歡歌德。
德國人喜歡歌德,就像英國人喜歡莎士比亞一樣稀松平常,不尋常的是,柯岑斯對于歌德的喜愛還蔓延到了科學的領域……也可以說是偽科學。
那年頭文藝圈的人士都多才多藝。
牛頓認為顏色是白光折射分解的產物,是純粹的物理現象,由不同的波長決定。
歌德則認為,顏色是一種復雜的感官產物——它不能被測量,只能被描述。不能被分解,只能被感受,所謂的無法言喻是也。想想竟然還意外蠻克蘇魯的。
也許當年歌德走到一片花田里,看著萬紫千紅的花卉,就和調查員站在輪船的船舷邊,凝視著海面之下的八爪魚大海星差不多的感受。
而空氣和水面,則是世界上最有魔力的事物。
它們能點石成金。
當顏色透過空氣和水波的時候,會和觀察者的心理產生強烈的共鳴,并不斷的暈染和發散,形成不同的色彩邊界,發生色彩飽和度的轉變。
如果這是一堂21世紀的光學課,教授往魚缸里放水果,讓同學們觀察,最后就得出了世界上不存在光譜,顏色是主觀的不可名狀的心理感受這樣的結論。那么別猶豫,沖上去,現在就把教授的腦袋按在魚缸里,讓他好好的清醒一下,洗洗腦子準沒錯。
但這是水彩的藝術課。
歌德噴牛頓是“色彩的暴君”。
那么知道碰巧誰是課堂的暴君么?沒錯,塞繆爾·柯岑斯。
他總是用暴躁的粗魯的方式指導學生作畫,卻用一種堪稱虔誠的口吻談論色彩,像是談論他那和藹可親的祖母。
比起指導學生精準的繪畫特定的顏色,更多場合,他是在指導學生畫出某種模糊的顏色,搭配以某種特定的感受。
知道兩百年前,誰也喜歡這么畫畫呢?
透納。
而知道兩百年后,誰也想把一種復雜的感受融入筆下的水彩畫里么?
他。
顧為經。
——
連續著三天時間。
顧為經幾乎都沒有踏出房間一步,沒有社交,沒有休息,幾乎沒有電子產品。
在一棟鬧市區的出租屋里,顧為經過著一種與世隔絕的生活,他就仿佛從學校里失聯了一樣。
倘若這里是一些混亂的地帶,搞不好別人會以為他被人給綁走了。
現在還好。
現在是暑假時間,顧為經過去一年在校園里也過著的是一種安寧平靜且足夠低調的生活。除了維克托可能覺得顧同學搞不好在外面夜以繼晝,夜夜笙歌,夜不能寐的鬼混,擔心他會不會縱欲過度以外。
他生活的也無人打擾。
餓了就吃冰箱里按餐盒分好的食品以及面包,渴了就喝水,累了就好好的睡一覺。
臥室里有床,但沒有床上用品。
房東太太只留下了一張帶彈簧的席夢思床墊,每當顧為經覺得困得合不上眼睛的時候,就合衣倒在床鋪上睡一覺。
他的精力全部都融入了房間里的兩只畫板。
所以。
顧為經睡覺睡的很好。
之所以說是幾乎不用電子產品,是因為一些偵探貓方面的事情,他還是會處理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