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
顧為經依然在研究著自己的作品。
他把自己掛在墻上的作品全部都取了下來,一幅接著一幅,把畫框與長卷軸就這么鋪在客廳的地板之上。
日出,日中,日落。
薄暮,子夜,黎明。
一幅關于月色的狂想。
一幅關于日色的狂想。
以及一場“音樂會”演出的開頭和結尾——一支由《更漏子》點點滴滴,點點滴滴,所滴出來的前奏序曲,以及一支他現在還不知道由什么樣的聲調所構成尾聲。
畫出來的,沒畫出來的,存在于現實世界的,存在于想象世界的,在想象世界中亦不存在的。
顧為經所構思的會構成他人生中第一場小型畫展“時間”的十幅作品,就是呈現出這樣的面貌。
年輕的畫家把所有的作品依次呈現圓弧形排列,遇上尚不存在世間的空缺作品,就空出來,像是用一把把逐漸展開的扇子拼成一個巨大的圓。
時間在這個過程里連續在了一起,開始在地板上流動,由頭到尾,由尾到頭,由日出到日落,由日落到日出。
每一幅畫都是一個時間的鉚釘點。
而這個圓環里尚且空缺的那些,則透露出一種醒目的蒼白,像是夜空之中被天狗追著咬了一口的月亮。
也許是天貓?
貓狗平等,印象里,阿旺追在奧古斯特屁股后面的次數,要比奧古斯特碾著阿旺跑的次數要多。
顧為經將客廳里的畫卷全部堆在地上。
邁步從不存在的“日落”走了出去,走到二樓自己的畫室,推開房門,撿起畫夾走了回來,他跪坐在地板上,將畫夾里的那張水彩畫放在了“日色狂想”的位置。
從窗外看過去,年輕人的側臉被客廳的燈光所照亮,沉浸在沉浸的氛圍里,梳的極為整齊的頭發搭在額頭上,呈現出墨水在畫卷之上無聲的洇開的質感。
顧為經身體向后折。
慢慢的躺倒在自己的腰上,躺倒在四周的畫卷之中,躺倒在一天二十四小時無時無刻不在連續變幻的時間之中,如同躺倒在一團無色無聲的火堆與干柴之上。
人生天地之間。
誰不是無時無刻在飽受時間的炙烤。
少年人十來歲時,時間往往過的陽光四射,激情四溢,誠之所至,金石為開。年歲大了些,方知生活之中總有些難以逾越的層層關隘。縱然是輕描淡寫,滿含笑意的人,生活之中亦有種種不順心如意之處。
明白這一點。
你才從小孩子,少年人,變為真正的去獨當一面的大人。
馬仕三世說,曾計劃讓顧為經成為一個不到二十歲,就在大型美術館里開個人畫展的超級新星。
今天是2018年8月10日,他沒有像是設想的那樣,在美術館里被聚光燈所圍繞,開著自己的第一場畫展。顧為經一個人在空無一人的,死寂般的房子里,躺在地板上看著天花板。
生日還有幾個月才到。
而顧為經已經二十歲了。
——
顧為經不知道在地板上躺了多久。
他感受到了手機的震動。
年輕的畫家摸出手機,看到了電話號碼,他本以為是自己爺爺打過來的電話,但不是。
他接通了電話。
“一起轉一轉么?”
伊蓮娜小姐一句話也沒有提他們之前的爭吵,在聽筒里說。
“當然。”
顧為經說道。
“我發給你定位。”安娜分享給了顧為經地點。
“20分鐘?”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