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見過洋人,他們是什么樣貌的,真如書上寫的那般,都是赤發碧眼的羅剎鬼嗎”
陳得才記得自己當時是這樣問謝有方的。
“哈哈。”
謝有方神情溫和笑了笑。
“不是的,其實洋人和我們一樣,都是一張四四方方的臉,一張吃飯的嘴,一雙看清事物的眼睛,一只呼吸的鼻子,兩只聽話的耳朵。如果一定要說區別,眼睛的顏色,皮膚的顏色,確實有一些不同,大概是東邊和西邊太陽的不同造就。”
“以前有洋人傳教士問我,說你們太平軍為了什么戰斗”
“我告訴他們,清妖散布了太平軍的各種謠言,說太平軍使用巫術,制作邪祟,血孽,事實上,我們唯一用過的巫術,大概是向天父祈禱。”
“在廣州府,我們占領了永安,當時的處境很糟糕,那個時候,我還不在英王麾下,也是起義不久的事情。”
“我們只有兩三千的兵馬。”
“我們被人數遠遠超過我們的清妖圍困著,彈盡糧絕,但是天父,在那個時候下凡,給我們指出了突圍的道路。”
“于是,我們的將士把妻兒,老人夾在中間,不僅殺出了一條血路,而且打敗了清妖。”
謝有方微微停頓了片刻,才繼續道“我告訴那個傳教士,莪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戰斗,或許僅僅是為了生存。但是如果太平天王成為了神州之主,是天父的意志,那么他就一定會成為神州之主。如果不是那就讓我死在反清的道路上好了。”
“總要用讀書人的血,為這片土地做一些事情。”
謝有方用很溫柔的聲音說出很沉重的話。
這樣的人物,怎么可以就這么死掉
死在這里。
陳得才的拳頭捏的咯吱咯吱作響,下一刻,身軀陡然拔高,一瞬間將長衫撐得鼓漲開來,怒火好似把整個胸膛都快點燃。
而這時候一只冰冰涼涼的手摁住了他的肩膀。
“安靜。”
“一切交給我。”
殷燮卿的手就好似有著一種魔力,把憤怒當中的陳得才給控制了下來。
“正如陳將軍所言,我相信謝有方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但是,我更怕張大人說出的事情,是真的,怕他墮落了,怕謝有方真的背棄了天父的信仰,違背了天王的命令。欺辱同胞家眷,在英王的律令中可是重罪中的重罪,張大人只是斬了他的頭,實在是太輕松了。”
“咳咳,依我之見,不如讓人頭,自己來說話,鄙人亦能召魂,拘魂,眾所周知,無主的魂魄是絕不會說謊的。倘若張大人所言為真,光砍頭怎么能夠,我們將他尸體拖出來,晾到城墻上,暴曬三日讓所有人都看看,這顛倒黑白的下場”
殷燮卿聲音拔高斗轉,突然一厲。
整個宴席上的寒氣,好似又深重了兩分,馬新貽沒有說話,對方說得這般篤定想來是有真本事的。
“成春把東西拿過來。”
殷燮卿低聲說了一句。
藍成春早有準備,把隨身帶著的紫檀木盒提到了桌上,林動之前看到這個盒子還在猜測里面裝著會是什么,如今看來,八成是人頭。
果然
就見木盒一打開。
里面放著一顆面容清秀,慘白的腦袋。
張汶祥不由瞇了瞇眼,一手不著痕跡摁住了腰間的刀。
林動放下筷子,倒要看看對方搞出個什么名堂來,手輕輕地搭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