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就像是一雙駭人的、慢慢緊縮的絞索,最終死死的扼住每一個暴動者的喉嚨,將他們勒的雙目激凸,吐著舌頭淹沒了聲息,而夜晚的黑暗便是它們的裹尸布。
圣德尼街的23號,那是一間公寓,也是一位老朋友在巴黎的安居之地。
亞瑟摸出懷表看了一眼,此時與約定好的時間相差并不多,想來那位朋友此時應當正在家里等他。
他將亞瑟攙扶著下了車,便找了個能擋雨的小巷子將馬車給趕了進去。
海涅對此嗤之以鼻道“我對肖邦先生沒有意見,他是一位不錯的人,鋼琴水平也是一級棒的。但是我與他在事關李斯特的問題上意見相左,亞瑟,李斯特不過是欺世盜名之徒,他的鋼琴水平或許很不錯,但是論及才華、人品與能力,他不及你之萬一。”
海涅倚在窗邊沖他開了句玩笑道“我是應該稱呼你為亞瑟黑斯廷斯爵士還是英國佬知名家亞瑟西格瑪先生呢嗯或許,你還是以鋼琴家亞瑟黑斯廷斯的身份出現在巴黎最好。巴黎人對于英俊瀟灑、才華橫溢的年輕鋼琴家簡直毫無抵抗力,瞧瞧李斯特,巴黎人全都在上趕著拍他的馬屁。”
一輛出租馬車停在了圣德尼街的街口,車夫抹了把滴著水的臉,凍得打了個哆嗦。
遍地的街壘,從街口排到街尾,整條街的路燈都被破壞,所有房屋的窗戶都閉的緊緊的。天黑之后,所有亮著燈的窗戶都遭到了子彈的襲擊。陰森的景象壓倒了一切。什么都變成了黑的,無論一排排的窗口,還是高低不齊的煙囪和屋頂,或是泥濘的路面,全都陷入黑暗中。
一場恰到好處的暴雨洗刷了圣德尼街污穢的街道,沒了泥的黑、不見了血的紅,滿大街只有急著避雨的行人與商販們抱怨的吼。
在這荒涼的、令人不安的、迷宮般的街道四周,偶爾還能看見幾盞稀疏亮燈的地方。借著燈光,可以依稀看見軍刀和刺刀的寒光在閃動,聽見加農炮車的車輪在無聲地滾動,看到聯隊像蟻群那樣正無聲地擴大著,并慢慢的向圣德尼街靠攏。
亞瑟從海涅的話語里聽出了一些不對勁,他抬起頭回道“海因里希,聽起來你貌似對李斯特很不滿意但是我先前去拜訪弗雷德里克時,他可是極力向我推薦了李斯特先生。他告訴我,李斯特與我一樣熱衷于將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改編為鋼琴曲。”
亞瑟撐起那把從倫敦帶來的福克斯牌雨傘,先是抬頭打量了一眼圣德尼街房屋的門牌號,很快便鎖定了自己的目的地。
他先是沖著手心哈氣,旋即扭過頭對客人說道“先生,車費收您十六個蘇。”
車夫接了大活兒,被大雨澆濕的壞心情也好了不少。
想讓這個猶太裔德意志民族主義詩人損人很容易,但是要想從他的嘴里得到一句贊譽,那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巴黎的青年鋼琴名家李斯特多半是和海涅結了什么大仇,這才會激起海涅尖酸刻薄的本性。
不過從海涅的用語來看,他們多半只是有些私人恩怨,而不是在政治觀點上有什么分歧,否則的話,海涅估計早就像是咒梅特涅那樣,罵李斯特長了德意志痔瘡并伴隨小便失禁了。
海涅站在窗邊招呼亞瑟道“先上來吧,外面的雨下得挺急的,再多站一會兒,你就要染上傳染病了。雖然霍亂不像之前那么嚴重了,但在巴黎依然偶爾能發現幾個零星病例,亞瑟,你應該不想在廁所里蹲著成天拉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