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鄉紳聽到法官揭他女婿的短,面紅耳赤的斥責道:“尼古拉·斯捷潘諾維奇!你說我們貪污受賄,確實,我們受過賄,但有誰在上帝面前沒罪過,在皇上面前沒差錯呢?難道說,不拿錢,但也不干事兒,反倒好些?其實,收人錢財,與人消災嘛。如今的人啊,我看,盡說空話,越來越愛唱那個秉公無私的高調,卻沒見什么行動,而莊稼漢呢,也沒聽說他們的日子有起色,反倒唉聲嘆氣,遭的那份罪比過去還重。
我們那個年代,不曾出過丟人現眼的事兒,也不曾像如今這樣,那時候一切都順順當當、太太平平的。從前沒聽說過有什么人給扭進法庭或者受什么審問的!你們這些年輕人,心里興許在想,自己做的比從前要好,老百姓少受些罪啦,正義多些啦,當官的開始敬畏上帝啦……可我告訴你們說,這全是癡心妄想!你們私下里不還是老樣子,只不過變得更乖巧、更刁滑罷了。我一聽見你們這些新官員開口談什么克己奉公呀,什么造福大眾,心里火就不打一處來!”
語罷,老鄉紳氣的直擺手,拄著手杖站起身就往門外走:“我不管了!我不管了!如今這德魯伊斯克是你們這幫青年人的地盤,要是亞歷山大皇上、葉卡捷琳娜大帝、彼得大帝還有伊凡雷帝,要是俄國的列祖列宗們知道你們把俄國搞成這個模樣,不知道他們會有什么感想!我看呀,只有等欽差大臣把你們全部捉到彼得堡審問,你們才知道自己的錯處!”
啪的一聲,老鄉紳戴上熊皮帽、披上狐皮襖,摔上門氣呼呼的走了。
市長巴爾卡金見他走遠了,忍不住低聲罵了句:“老不死的東西。”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惶惶不可終日的督學輕聲問了句:“欽差大臣怎么會突然來咱們這里呢?以往不都是去檢查別的城市嗎?您認為咱們德魯伊斯克有什么東西值得欽差惦記?”
郵政局長猜疑道:“難道是要打仗了?波蘭人又造反了?”
懟走老鄉紳的法官看起來像是個有見識的,他言之鑿鑿的開口道:“肯定是法國人鼓動的,法國人就沒安過好心!”
醫院院長嘟囔著:“弄不好和波斯人或者奧斯曼人有關系。”
市長聽到他們的胡亂猜測,用指節敲了敲桌子:“諸位!別胡鬧了!你們怎么會往那方面想呢!咱們這種活人都沒有樹多的小地方,哪里能窩藏什么間諜或者叛逆分子?”
法官反駁道:“您不能這么想,上面肯定上面的考慮,彼得堡的大員們肯定掌握著咱們看不到的信息,能坐到他們那個位置的也一個個都是人精,每一步棋都是有深意的。”
督學也點頭道:“不走大路,偏要上小路拐到咱們這兒來,怎么看都不像是路過的。”
市長嚴肅道:“不管欽差大臣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該通知大伙兒的,我都已經告訴你們了。我負責的市政廳,該做的布置,該安排的事情,我都已經準備周全了,希望諸位在各自負責的領域也得做好周密的布置,防止欽差突然暗訪,打你們一個措手不及。譬如說吧,醫院里的病人都給他們涮洗一下,別一個個臟的都像是路邊的叫花子。而且病房里的病人也不能太多,要看起來很精神的那種,否則會讓欽差覺得咱們這里的醫生醫術不高明。”
醫院院長拍胸脯保證道:“您放心,感謝上帝,這一場暴風雪下的,精神不好的病人都已經凍死了,還活著的病人都是有活力的!”
巴卡爾金市長微微點頭,踱著步子又走到了法官身邊:“還有市法院,你們尤其要注意一下,法院里不能到處都擠滿了來上訪和告狀的,那容易讓欽差覺得咱們這地方治理不行。你們的辦公室也得好好拾掇一下,案卷文件都得擺放的整整齊齊的,桌子上一粒兒灰塵都不見到,更不能像是遭了賊似得。法院進了賊,這可不是個好名譽。”
法官回道:“您放心,我們那地方,賊都懶得來,一行行字母排列在上面,就好像是落了灰的蚯蚓,只有雞鴨才會對它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