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這一路上的見聞,可以粗略估算,目前俄國各地的軍屯部隊人數應至少在16萬人以上。除此之外,世襲兵的數量應當也與這個數目很接近。
當初俄國政府實行軍屯制度,本來是想用這個辦法取代征兵,大大減少軍費開支。但依照我入境俄國后途近幾個軍屯部隊的見聞,想法與實際顯然存在很大的距離。我不能斷定所有軍屯部隊都把生產搞得一塌胡涂,但是,至少我見到的那幾個軍屯全都不能自給,軍屯區軍官向我直言:他們需要國家大量補助才能養活自己。
更嚴重的是,這種全民武裝的農村,成了農民起義的有利條件。新沙皇尼古拉一世登基僅僅8年時間,俄國各地爆發的大小農民起義卻已經超過了140起。而其中影響力與破壞力最大的農民起義,無一例外,全部來自軍屯區。
1831年由于霍亂降臨,沙皇下令在全國主干道路上建立防疫站,但由于防疫站阻塞交通、妨礙生產,把承包工和馬車夫變得一貧如洗,斷絕了地方上農民的收入來源,在俄國西部的十六個省份都引發了大規模暴動。
其中,諾夫哥羅德軍屯區幾乎所有的軍官和醫生被暴動農民打死,其中包括了數位將軍和數十位上校,甚至連普魯士國王派來的外國軍官團也沒留下活口。為了逃脫懲罰,暴動農民派出代表到伊諾拉向皇帝請罪,農民代表隨身攜帶了一份逼迫軍屯區軍官臨死前寫下的、偽造的投毒名單。
根據這份投毒名單,農民們聲稱軍官與醫生合謀在軍屯區投毒制造大規模霍亂。尼古拉一世召見了農民代表,向他們保證將會親赴諾夫哥羅德嚴懲投毒兇手并寬恕暴亂者的罪過。尼古拉一世兌現承諾率軍前往了諾夫哥羅德,根據某位在場憲兵的陳述,皇帝在軍屯區用了午餐,士兵們為他獻上了蜂蜜和面包,他原打算按計劃寬恕暴民,但隨行阿爾恩特將軍卻站在皇帝身邊暴怒的宣布:‘今天不應該為您獻上面包,而應該為您獻上我們的葬粥。’
尼古拉一世于是在操場集合部隊,命令神甫為死亡將士念祈禱文,他吻了吻十字架,隨后轉身沖暴動參與者宣布:皇上永遠不會饒恕他們,并且要求他們交出帶頭鬧事的人。暴動領袖被下令全部斬首,但參與暴動的八個軍屯區人員并未受到嚴懲,而是被遷往圣彼得堡以南約30英里的加特契諾,那里是沙皇夏宮的所在地。
我有充足的理由懷疑,外交部不曾知曉的‘農民委員會’的成立應當與此次起義存在重大聯系,因為該委員會的成立時間與諾夫哥羅德軍屯區起義的時間高度吻合。沙皇當局派遣軍事人員考察18世紀普加喬夫叛亂經過,多半是由于意識到了軍屯的存在已經大大威脅到了統治的穩定,并試圖通過分析‘普加喬夫在民間為何能收獲巨大影響力’為農業政策的制訂提供方向。
雖然俄國政府在1831年軍屯區起義后,頒布了新的兵役條例,新條例申明俄軍仍實行征兵制,但其中規定征召對象主要是:農民、小市民和士兵之子(世襲兵)等勞動人民。而貴族、商人和神職人員等統治階級的子弟照例免服兵役。而且,新條例并未解決根本問題,因為按照先行規則,俄國士兵的服役期仍然長達22到25年。
而諸如實行義務兵役制,縮短服役期等建議,并沒有被沙皇政府所接納,這主要是由于這些建議曾經是發動十二月黨人起義的貴族軍官的重要主張,因此在俄國被視為對皇帝的大不敬。并且由于義務兵役制在很大程度上將會影響到俄國地主的利益,這會將他們的農奴從土地上抽往軍隊,所以在俄國國內也遭到了普遍反對。
談及俄國軍隊,尤其引發我注意的是俄國士兵普遍的低識字率,我曾受邀參觀某城駐防軍軍營,通過與駐防軍士兵的接觸,我發現該城百余名士兵中能夠讀寫自己名字的僅有2人,而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俄國精銳的哥薩克騎兵當中。而同樣的標準放在英國陸軍當中,我們的識字率是接近48%。當然,我無意詆毀這支曾經擊敗了拿破侖的軍隊。
這是一支擁有許多服役25年老兵的出色軍隊,俄國兵是操練方面的典范,在參觀軍營時,我為這支軍隊的紀律性感到大為震撼。然而,我還發現,這支部隊組成的方陣隊形無可挑剔,但他們也非常不善于散開隊形和以小部隊進行戰斗,以致俄國軍官的戰術選項中只有命令士兵方陣向敵人發起猛沖這一個選項。
一切戰術機動的思想在這里都被放棄了,我聽到的口號只有:前進,前進,前進。這樣稠密的步兵方陣,由于非常密集,所以自然非常適合成為炮兵最理想的射擊目標。在這里,我必須要借用在旅店與一位俄國商人侃大山時聽來的言論:單獨挑出一個俄國人是進不了天堂的,但如果是整村的人就不能不放行了。
而根據該地軍官的自述,他引以為豪的戰術思想全是從武備學校里學來的。由于俄國的最高軍事學府,旨在為總參謀部提供優秀作戰參謀的總參謀部軍事學院,是兩年前才剛剛成立的。而在此之前,除了大約七成沒有上過軍校的世襲貴族外,俄國剩下三成軍官都是從武備學校畢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