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多次挫敗中錘煉出的豁達,不是偽裝的自負,而是一種由內而外的強者氣息。
而這種強者氣息,最能讓人感到安心了。
肯特公爵夫人放下銀刀的動作輕輕一頓,緩緩開口道:“您年紀輕輕,卻已能如此看待失敗。我不是有心想要恭維您,但是,您確實是我見過最成熟的年輕人了。”
亞瑟聽到這話,微笑著回應道:“殿下,感謝您的夸獎,但是如果我的身上真的有什么值得褒揚的地方,我更愿意把它歸功于倫敦大學對我的教育。”
肯特公爵夫人笑呵呵的問道:“這么說來,倫敦大學的畢業生都像您一樣紳士嗎?”
亞瑟聞言忽然想起了一位正在太平洋上玩奇幻漂流的故人,他驀地背脊發涼,身子也罕有的哆嗦了一下。
不過好在他立馬就搜腸刮肚的記起了倫敦大學的另一名知名校友:“阿爾弗雷德·丁尼生,堪比柯勒律治和華茲華斯的杰出詩人,無論如何,我都是位居其下的。”
“嗯……丁尼生先生,極盡華麗與悲傷。”
肯特公爵夫人隨口便念誦起了丁尼生兩年前出版的代表作《悼念集》中的經典名句:“這時我知道,透明的薄霧,像面紗蒙上了我國大地,你的銘牌在漆黑教堂里,正在曙色中幽幽地顯露……”
亞瑟聽到這兒,禁不住老臉一紅。
誠然,丁尼生的悼亡詩寫的極好,亞瑟甚至愿意將這位年輕朋友奉上英國悼亡詩之王的寶座。他也很感謝丁尼生對二人友誼的珍視,并愿意將他當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但是,亞瑟作為丁尼生的悼亡對象,如今死而復生之后再聽到這些詩句,確實難免臊的慌。
但不知內情的肯特公爵夫人卻渾不在乎的又起了一首丁尼生的杰作:“來,但不要在無眠的長夜,而在溫暖的日光下,來,你死后形體的美麗,像極好的,光中的光。”
一直憋著不出聲的紅魔鬼,眼見著話題落入了他掌管的知識領域,也跟著陰陽怪氣的在亞瑟耳邊吟誦道:“來,但別挑朝霞如火的晨光,選個下雨的午后,傘破風狂,你死后身形雖不太丑,卻像靴底沾泥,失了光芒。曾夢封爵,終倒在樓下,報紙用詞也懶得夸張。‘英勇?也許。’旁人嗤笑,‘不過死得,連魔鬼都說不值得鼓掌。’”
亞瑟聞言,頓時用殺人的目光望向了幸災樂禍的阿加雷斯,他光張嘴不出聲,不過看那口型的意思,應該是:“你這么有才,為什么偏偏《黑斯廷斯探案集》的下一部憋不出來呢?”
原本因為餐前不愉快而悶悶不樂的維多利亞聽到這唯美的詩句,也忍不住癡迷的感嘆道:“美啊!媽媽,我以后可以讀丁尼生先生的詩集嗎?”
肯特公爵夫人看到女兒總算拿出了大家閨秀應有的表現,微微點頭道:“當然可以,尤其是丁尼生先生還是一位受到亞瑟爵士稱贊的紳士,多讀讀他的詩集對你只會有好處。”
前有埃爾德·卡特的奇幻漂流,后有阿爾弗雷德·丁尼生的悼亡祈禱,再配合上阿加雷斯的精神打擊,眼看著事情就要滑向不可控方向的亞瑟終于坐不住了。
他不解風情的打斷大伙兒對詩意的追求:“我想……”
亞瑟話音未落,肯特公爵夫人便優雅地抬手:“我記得,您曾出版過一套《黑斯廷斯探案集》,這可是我在奧爾馬克俱樂部茶會上聽人盛贊的,說是‘不僅精彩,還寫得比內務部的檔案更真實’。”
亞瑟干咳一聲,他現在可不敢亂接話茬,只得略顯尷尬地擺了擺手:“殿下謬贊了,那不過是我閑暇時的筆耕之作,談不上什么文學價值,比之丁尼生先生更是差遠了。”
“不必謙虛。”公爵夫人盯著他:“既然您有如此文才,依我看,不如就改由您來教授維多利亞詩歌與修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