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神情復雜,趁著張銀勝半邊身子撞上自己的門、甚至踉蹌地在幾步以外踢倒了自己的鞋架的功夫,深吸了一口氣。
從始至終,從得知張銀勝這個人存在的時刻開始,起碼對他而言,張銀勝仍舊存活是相當不可思議的一個結果。
這個人是梁自衍的親信,也是那位已故二十二年的死人建立起如今事業最初時自愿犧牲的一枚棋子。從自己那位執著于復仇的母親口中,梁安得知了這個人的存在,卻也從來心懷疑惑與不解。
這個人實在太符合江卓需要排除異己、徹底將往事滅口的標準,但卻偏偏從未遭遇過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機。他是一個例外,若能夠部分參透江卓的行事準則,也能猜到他是一個明擺著的陷阱。
但梁安終究難以理解
他以為憑借自己多年來積攢的對江卓這個人的情報線索,他已經足夠了解這個手上沾染鮮血的人近乎苛刻的作風,但唯獨有關張銀勝的這種情況讓他根本找不到一個確定的原因。
截止到現在,江卓唯一的弱點或許就是那段往事中衍生的后患。
江卓為什么能夠獨獨放過他就算可以作為獵捕后人的陷阱,張銀勝這個人情報網絡和不確定性也足以給他造成更大的麻煩。
單從利益上來講,這絕不合理。
這個問題在四年前得到了一個缺乏證據的答案。
張銀勝活在過去。
這是宋荊拿性命換來的情報之一。梁安曾經近乎苛刻的找機會印證這個理論,將他派去遠遠觀察張銀勝的人都煩的夠嗆。
這也是他曾經能夠第一時間理解李烈鈞遭遇的緣由。
一個尚且理智、知道自己將要面臨危險的人當然不可能停留在原地等待被人敲響房門的一天,但一個本就永遠停留在原地的人可以。
二十六年前,江卓和梁自衍尚且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梁安也不過是一歲毫無知覺的嬰兒。在這個時間點上,張銀勝踉蹌入獄,換來的是梁自衍徹底洗清了年輕時給自己,讓江卓做了幕前的人。
六年前,張銀勝離開監獄,梁自衍已死。這時的權力幾經更迭,最終還是徹徹底底,落在了所謂傀儡一人的掌心。
對出獄的張銀勝來說,世界已然是另一番模樣。
而張銀勝從未相信過梁自衍真的已經死亡。在他的印象中,江卓應當仍舊是那個幕前的傀儡,而有著無數策略的梁自衍必然躲藏在人群背后,在絕對黑暗的世界里掌握著無法匹敵的資源與力量。
只是她不知道。
時間靜止般的流動讓張銀勝所熟知的一切都在眼前消逝。他永遠不會認清事實,也因此難以造成威脅,成了另一位謀劃者絕佳的棋。也許這在江卓看來是早就掌握了的把柄,但對梁安而言,卻是教訓。
血的教訓告訴他,在一個明知道的陷阱面前,無論做出什么舉動都要足夠慎重。時隔四年,同時被暴露在警方和江卓眼中、曾經歷無數陰謀卻從中脫身的人,終于再次像真正的潘多拉魔盒一樣被揭開。
原來,這就是他的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