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教你寫字。”他說。
朱標一怔:“皇叔……?”
朱瀚揚起手中薄冊:“這是我舊年所得,非書法,而是一種筆力藏氣的技法,你若練得純熟,落筆成文,字中便有氣勢,旁人讀時便生畏懼,不敢輕議。”
朱標靜默片刻,然后重重點頭:“皇叔教我。”
一日之間,朱瀚執筆,朱標臨摹,兩人并坐于窗前,日光斜照,春風穿堂,時光竟似回到了他幼年初識皇叔時的模樣。
“皇叔。”朱標忽然問,“你為何如此信我?”
朱瀚未抬頭:“因你若不成,我這一路便白走了。”
朱標眼中微光一動:“可若我心變呢?”
朱瀚手中筆頓了頓,隨即笑道:“那就讓我第一個,替你殺回原心。”
朱標望著他,不再言語。
黃昏時分,宮中一位名叫宋如芷的女史被召入東宮,按例教授典籍。
她出身寒門,行止端謹,頗得朱標信任,平日里也多由她整理講讀筆記。
而今夜,朱標卻特意留她一同晚膳。
“宋女史,”朱標輕聲問,“你可讀過《春秋繁露》?”
宋如芷輕輕頷首:“讀過。”
“書中有言,‘春秋之義,尊尊也’,你以為,尊尊于今有何意?”
宋如芷沉吟片刻,道:“昔日‘尊尊’,乃君臣綱紀,而今日之‘尊尊’,或應為心之所尊。尊者不在位,而在德。”
朱瀚端茶而飲,聽到這句,微微點頭。
朱標卻忽然問:“若一人,不居高位,亦無實權,卻能讓千人心歸,此人當如何處置?”
宋如芷一怔,神色肅然:“臣以為,此人當重用。”
朱標淡淡一笑,卻不言語。
宋如芷走后,朱瀚望著朱標:“你試她?”
朱標不否認,只是道:“這世間人心易變,唯人本難測。”
朱瀚笑了笑:“你又往前走了一步。”
“皇叔。”朱標忽而抬眼,目光透徹,“你可曾設想過,你教我如此多,若有一日,我真成帝王,那你呢?”
朱瀚沉默良久:“我會退。”
“退至何處?”
“退至你背后。”朱瀚語氣緩慢,“風雨來時,為你擋一程。若天下無憂,我便歸山河,不問朝堂。”
朱標緩緩低下頭,雙手按在案上,久久不動。
夜深,東宮已息燈。
朱瀚步出書齋,楚凌煙不知何時立于月下,手中折扇輕搖,似等了他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