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吟雪靜默了很久,忽而轉身,低低一笑:“蘭不為香,獨自生于幽處。你若真愿我在宮中如蘭,我便在。”
朱標望她一眼,輕聲道:“好。”
這一聲“好”,如月光流入心湖,驚不起一絲波瀾,卻終生難忘。
朝陽未升,東宮前院尚在暮色籠罩之中,露珠凝于青竹之上,微風過處,如音如韻。
朱瀚坐于庭中石榻上,衣袂素凈,一壺清茶擺于案幾,茶香氤氳。晨氣微寒,落于鬢角的光影分外柔和。
“皇叔今日竟起得如此之早?”
朱標的聲音自庭門傳來,伴著輕快的腳步,緩步而至。
他換了常服,一襲月白色錦袍襯得整個人清雋挺拔,神情也少了往日的沉重,顯出難得的從容。
朱瀚抬眼看他一眼,笑道:“你不也是?一夜未眠,竟還能笑得這般。”
朱標走近在他對面坐下,自顧倒了一杯茶:“我昨夜夢見母后,她在我兒時常坐的石榻旁,喚我回去吃飯。我卻在原地站著,不敢靠近。”
朱瀚聞言,目光一動,神情略凝。他端起茶盞,慢慢道:“你不敢靠近,是因為心里仍未釋然。你知自己已非孩童,不能再做那個跟在母后身后的阿標。”
朱標笑意淡淡:“可我有時仍盼望自己只是個孩童。做太子之后,每一步都似踩在薄冰上,走得太快怕碎,走得慢又怕落后。”
朱瀚輕輕一嘆:“身為太子,本就如此。”
朱標忽然抬頭,目光定定望向朱瀚:“皇叔,你為何總是比我清明?”
朱瀚一愣,旋即搖頭輕笑:“不是我清明,而是我站得遠,看得比你多。你在局中,見的是枝葉;我在局外,才可觀其根脈。”
朱標沉思片刻,忽問道:“那皇叔你愿意永遠在局外么?”
朱瀚的笑意在唇角淺淺地停了一瞬:“我曾想過插手,可每當我想進局,就會想起你母后——她曾托我一句話。”
“什么話?”
“她說,阿標將來要坐在那把椅子上,若是有一人扶他,不必太多,扶一扶就行。”朱瀚眼神沉靜,“我答應她,便是我不入局,也要為你掃凈前路。”
朱標一時無言,眼中似有潮意。他默默端起茶盞,仰首一飲而盡。
“皇叔,”他緩緩開口,“若有一日,我心中所欲與父皇意愿不合,你會站在哪一邊?”
朱瀚聞言,將茶盞輕輕放下,目光直視朱標。
“我站在你這一邊。”
這句話,朱瀚說得極輕,卻像是一記重錘,直擊朱標心間。
“可父皇是你兄長。”朱標聲音微顫。
“而你,是我此生的念想。”朱瀚神情未變,語氣分明,“我在這大明,不為富貴,不為權勢,只為你能安穩走下去,走得比誰都遠。”
朱標低頭,不語。庭院之中,一時間只余風聲與竹葉輕響。
半晌,他抬頭,眼中帶著從未有過的堅定:“那皇叔,我們該如何走得更遠?”
朱瀚站起身,望著東方漸起的曦光:“從你自己開始。太子之位不是屏障,更不是束縛。你若不想被命運所制,就要先知人心,再控局勢。”
朱標跟著起身,神情也變得沉穩起來:“我明白了。”
朱瀚轉過頭看他,微笑道:“你明白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