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瀚衣袍一抖,笑對杜和:“走,入局。”
御案前,朱標披著絳色龍紋袍,立于屏風之后,目光冷靜,神色卻略帶疲色。
簾外傳來內侍通稟:“朱王爺駕到。”
“宣。”朱標一字落下,語調平緩。
簾子輕卷,朱瀚步入殿中。
他今日穿的是玄青直裾,未束冠玉,只以一根烏絲金繩挽發,神情閑散,仿若來赴一場家宴。
“臣弟朱瀚,叩見太子殿下。”
朱標回身,走下階前,親自扶起他:“皇叔又何必多禮?”
兩人并肩而坐,宮人撤去左右燈火,殿內頓時幽靜。
朱標沉默片刻,才開口:“三月初三的‘策試’,輿情已傳遍京師。趙澄山再未現身。”
朱瀚輕啜一口茶,道:“他不是輸不起,而是輸了不好看。你看他那幾個弟子,一夜之間便如霜打的茄子,連門都不敢出。”
朱標低聲一笑,又很快斂住:“孤聽聞,齊王近日閉門謝客。”
朱瀚微抬眉梢:“他這是準備卷土重來,還是索性躺下?”
“他父王在,終不敢太過。”
朱標語氣淡淡,“但孤擔心的,不止是趙澄山和齊王。”
朱瀚放下茶盞,看向朱標:“還有誰?”
朱標目光深沉:“朝中某些人,開始流傳‘策試非正道’,‘王爺擾學風,動民心’,甚至有人影射策壇出言‘失矩’。”
“哼。”朱瀚冷笑一聲。
“他們寧愿讀死書,也不肯聽百姓一句人話。”
“皇叔當知,如今士子多尊名教,不喜民間之音。”
朱標眼神灼灼,“孤雖欣賞希文、杜和之言,然若不加節制,恐反生紛擾。”
朱瀚卻道:“太子之言,自是一國綱紀,但叔今日來,是要送你一樣東西。”
他伸手一拍掌,門外即有兩名少年被引入殿中。正是陳希文與杜和。
朱標微微訝然,抬手示意:“都免禮。”
陳希文行禮如水,溫文有禮;杜和則目光犀利,帶著不合年歲的沉穩。
朱瀚負手道:“這兩人,今后常隨你左右。你要講學,他們能答;你要尋策,他們能辯;你要開府設堂,他們可為門下客卿。”
朱標眼眸微動:“皇叔舍得?”
朱瀚挑眉:“孤是舍不得,但孤更知道,你需要他們。”
朱標沉吟片刻,忽然道:“希文可知你今日為誰言策?”
陳希文毫不遲疑:“為天下。”
朱標點頭:“好個‘為天下’。那你可愿為孤,講一段‘王道’?”
陳希文面色一肅:“愿為太子殿下講。”
他朗聲道:“王道者,非獨尊之術,乃群義所歸。太子為儲君,既得天命,亦需人心。愿太子講信修睦,納言存諫,使四海歸心,則王道成矣。”
朱標沉默良久,目光似欲穿透燭影:“你這段話,朕記下了。”
朱瀚忽而笑道:“你若真要記,就叫他常在東宮講三日策,每旬一改,與你習聽政之道。杜和留在我這邊,我另有打算。”
朱標似覺意外:“皇叔要他做什么?”
朱瀚輕聲道:“他不適合留在朝中,他的本事,在于‘觀世局’,非‘辨朝章’。”
朱標不再多問,點頭允下。
夜更深,宮燈熄至七盞,朱瀚起身告辭。
出乾清宮時,陳希文隨他同行。
走至宮門前,陳希文忽然問道:“王爺為何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