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朝中突傳御旨,齊王朱棡被命暫避喧擾,入郊外別院“養疾”。
言辭溫和,旨意卻不可抗。京中舊部散退,王府諸將被各自調離。
朱標未出一兵,未開一刀。
但朝中眾臣,卻第一次真切意識到——這位太子,已不再只是東宮之主,而是整個京城真正的風向。
他不殺,不怒,不爭言。
可他步步為營,一劍不出,敵人卻已無棋可落。
六月初,紫禁晨曦初照,御書房內,朱元璋坐于龍榻前,翻閱三日密報。
他默然良久,終于抬頭道:
“叫太子朱標來見朕。”
而那一刻,整個宮城沉靜無聲,似乎連風都止住了。
太和殿北,御書房中。
天光剛亮,薄霧尚未散盡,太監馬順匆匆而入,手中持金符,躬身跪地。
“啟稟萬歲,太子殿下已至御前,恭候宣見。”
朱元璋眼皮未抬,手指緩緩拂過案前龍紋玉冊,沉默片刻后,吐出一個字:“宣。”
隨著宮門徐啟,朱標身著素青朝服步入殿中,身姿挺拔,神色如水。
大殿之中僅有朱元璋一人坐于龍榻,身旁不見內侍,僅一爐香煙緩緩升騰。
“兒臣朱標,叩見父皇。”
“起來。”朱元璋低低開口,眼神卻如鷹隼般利落,一寸寸掃過朱標的身影,似要穿透他心底每一道心思。
朱標不卑不亢起身,靜靜佇立。
良久,朱元璋方才緩緩言道:“你做得不錯。”
語氣輕描淡寫,仿佛不過是稱贊一個小吏處理好一件文書,可在朱標耳中,卻比驟雨將至更叫人緊繃。
“父皇恕罪,兒臣擅動南營,實屬無奈。”
“朕說你做得不錯,便是準你擅動。”
朱元璋盯著他,話鋒驟轉,“但你動得太巧,巧得朕都怕了。”
朱標面色如常,道:“兒臣不敢巧,只求正。”
“你在查兵,卻不留痕;動人,卻不留血;逼得你弟自請出京,又未開口一言。連齊王都說自己是‘病’,朕聽了都覺心疼。”
朱元璋冷冷道,“朱標,你的刀太快,只是藏在袖中,不叫人看見罷了。”
朱標抬首,眼中坦然:“若不藏,兒臣連袖都留不得。”
“你這是怪朕?”
“不敢。”他平靜回答,
“兒臣不敢怪父皇,兒臣只知——若今日我守不住自己的人,明日守不住的,就是宮門、京師、乃至天下。”
“你弟不過一王。”
“可他的棋,已至我案前。”朱標言辭不激,卻句句分明,
“若我不應,便是默認將東宮交與旁人布控。屆時,不需父皇開口,百官亦知太子已空虛無力,形同虛設。”
朱元璋看著他,久久無言。
他的眼睛深沉如淵,朱標從小便怕那雙眼,如今已是東宮之主,卻依舊不敢正視太久。
終于,朱元璋輕輕嘆息:“你像你娘。”
這話一出,朱標眼中一動,卻未敢言。
“你娘也是這樣,表面柔順,骨子里卻倔得像鐵。”
朱元璋垂下手,“她若在世,定也撐你。可惜……朕如今老了,眼看著你們一個個長大,有時都不知,是喜,還是怕。”
“父皇……”朱標聲音微啞,“兒臣從未敢心生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