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慌。”年輕人喘粗氣,
“是來投奔的。我姓陳,陳同,做來回挑擔的。我這幾年挑米挑柴,腿倒是有,腰也硬,可走久了就心跳亂,半路想歇,越歇越不想走。今兒我在門口聽了一會兒鼓,心里好像有條繩拽著我,就……就來了。”
“你想走?”朱瀚看他。
陳同點頭:“我、我想走一百步不歇,再走兩百步,再走——”
“別急。”朱瀚擺手,“先三十步。”
“我能多走。”陳同急。
“多了不穩。”朱瀚看他,“三十步不亂,你就能兩百。”
陳同咬咬牙:“好。”
口吃學子把鼓抱到巷口,一時間大家的眼睛都在陳同身上。
陳同把肩上的擔子往地上一靠,又猶豫著提起:“王爺,要不要空手?”
“帶著。”朱瀚道,“你平日怎么走,就怎么走。我們改的是你心里的秤,不是你肩上的。”
陳同點頭。他站到繩頭,吸了口氣。
學子敲出第一下。陳同邁步,擔子在肩上微微晃,他的腳卻不慌。
走到第十步,他的眼睛里起了血絲;第十五步,他喉結滑動,像吞下一把沙;到第二十步,他忽然笑了,腳下反而輕了半分。
最后一步收住,他把擔子一放,彎腰扶著膝蓋,氣喘如牛,卻笑得像個孩子。
“幾步?”有人問。
“正好三十。”口吃學子答,聲音出奇的平穩。
“我還想走。”陳同抬頭,眼里亮得驚人,“王爺,我明天還能來嗎?”
“來。”朱瀚道,“不過明天,你幫人。你去教那些賣草鞋的,讓他們把草鞋底綁得更貼腳,別讓鞋幫松。腳底穩了,心才不亂。”
賣草鞋的瞪大眼:“我?我就會打繩結。”
“剛好。”朱瀚笑,“你看別人腳板,看看誰的腳外側老磨破,誰內側老起泡,然后再綁鞋。你不教他們走,只教他們穿。”
賣草鞋的抹一把臉上的汗,重重點頭:“行!”
人群一陣笑聲,巷口的窄墻似乎也被笑聲撐開了半寸。
石不歪站在一旁看著,鼻翼微動,像聞到了舊時光里某種熟悉的味道。
“王爺,”韓定忽然開口,“我有個不情之請。”
“。”
“能否,讓太學的學生,也在這里幫忙?”
他轉向那些穿著整潔的年輕人,“你們當先生,不光在屋里教字,今日便在巷口教腳。誰愿意?”
一時間,無人作聲。
那個尖下巴少年遲疑了一下,竟第一個上前一步:“我愿意。”
韓定微微一驚,隨即露出笑意:“好。”
少年轉身,朝陳同伸手:“我姓顧,顧辰。你走的時候,如果肩上帶風,你告訴我,我給你換一邊墊布。”
陳同怔怔看著他的手,遲疑著伸上去:“我、我叫陳同。”
兩人手掌一握,人群里又是一陣竊竊。
天色漸暗。白簪搬來油燈,掛在門額下。
燈火在風里擺動,映得每個人的臉都有了層暖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