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富貴繁華容易冰消,僅僅十年間,這家從大起朱樓碧瓦,就到了不知得罪了什么大人物的境地,偌大的家業陡然崩塌,田地盡失,商鋪盡去。
全族上上下下數千人口,被圈禁在了祖宅中,不得出宅子半步,但凡離開祖宅,不管是男女老少,全都會是死于非命。
整整二十年間,這戶人家就老死一半,還活著的一半中,絕大多數又只是十幾歲的孩童,自幼就像是豬狗般,被圈禁在狹窄的祖宅當中。
而這一宗族,正是潛郡余家。
余家祠堂中,數個衣著破敗的人影,盤坐在密密麻麻的牌位跟前。
堂中無有燈火,幾人的身子都枯瘦,好似骷髏般,但是他們身上的氣息卻都強橫,竟然都是道徒境界,當中為首的一個婦人,氣息還直逼近道吏,是一個上位道徒。
只是相比于旁人,她的面色蠟黃,頭發花白,模樣和五六十的凡人村婦無甚區別。
有人低聲說
“昨日又有幾個族中子弟,耐不住寂寞,從府中養魚的池塘中挖出一條暗道,偷著出去了。還是第二天,今日早晨,池中的魚獸過于亢奮,老十六從魚腹中發現了人骨,才知曉了此事。”
當即就有人輕聲嘆息著“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不要想著出宅,就是不聽。瞞得過我們,瞞得過城中大大小小的鬼神眼耳嗎”
也有人黯然道“不怪兒郎們,被圈養二十年,除去童子試時能出去一遭,這輩子都別想再出去。我若是猜到不錯,那幾個孩兒,應當是今年剛考取了童子箓的那幾個,是么”
最開始說話的那人,沉默以應,顯然是被說中了。
這讓祠堂中的幾人都是憤怒起來,有人咬牙說著
“若是想要滅我余家,直接滅了便是,圈養也圈養得徹底些,又何必留個口子,讓族中子弟出門參加童子試
“是極不通過還好,過了,誰人會甘心這些年來,我族中子弟未斷,但精華幾乎被掐滅干凈,沒有被殺的,也都被耽擱了。還不如直接當個凡人了事”
“可恨,潛郡上下鬼神可恨,潛郡十家中有六家可恨,潛郡城隍尤其可恨。若不是它畫下紅線,我等何至于被圈禁在此”
最后一句話說出,終于是讓一直沉默的那婦人出聲。
她皺著眉頭道
“三位都是族中碩果僅存的道徒,早早給你們說過。城隍并非是害了我等如果不是畫下紅線,我族將會徹底分崩離析,血脈斷絕,香火無存”
婦人細細解釋著“反倒是畫下紅線后,我等蜷縮在祖宅中,宗族尚存,彼輩滅殺我等,便是無故而誅連,違背道律”
另外三個男子中,也有人聲音黯然,說
“紅蓮說的是,若無紅線逼迫,我們早就分家了事。到時候,一個個的在外被人殺光,對方可是不算犯了族誅之事。”
即便有了兩人勸說,另外兩個男子的年紀較輕。
有人怒火中燒,再次罵道
“好個沒天理了我余家既然無罪,又怎能這般殺害我家黑,真他娘的黑
還有那余鳳高,族中求他多次,只求他能上告道庭,懲處潛郡鬼神,他卻連聲都不作,還直接與我族割裂,姓都改了”
另一人則是冷笑“余鳳高那小子倒還罷了,雖然是白眼狼,但也沒拖累宗族,在外反而能為我族留下幾絲血脈。依我看,害得我族到這個地步的”
這人剛想說完,就被旁邊的一人用手肘拐了拐。
他得了提醒,瞥了眼那被稱作“紅蓮”的婦人,其恨意頓時散去大半,沉默著收住了口。
此人沒由頭的嘀咕道
“當年紅蓮姐本是在外,一直都沒有回宗。若是最后不回來,紅蓮姐才是能為我族留下幾絲血脈的人。她當年就是道徒了,在外的新生子嗣可不會被人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