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丘山大營多霧,夜里周遭灰蒙蒙的,唯有中軍帳的光線最亮。
馮蘊走入大帳,不長的距離,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上輩子她也是這樣一步步走入裴獗大帳里的,那時的心跳得比現在更快,恐懼比現在更多
“馮氏女,見過大將軍。”
忽略那一束冷漠的目光,馮蘊略略低頭行禮。
沒有得到回應。
裴獗一如既往少言寡語,唯有冷眼殺人。
馮蘊主動道明來意,“將軍,我來接我的仆女大滿,她來中軍帳送雞湯,沒有回去。這是將軍賞我的人,將軍一言九鼎,不會不算數吧”
她低著頭。
裴獗只看得見一截雪白的玉頸。
“近前來。”
熟悉的聲線,比以前更冷,更硬。
馮蘊下意識抬頭朝他看去,視線在空中相撞,她喉頭一緊,只覺渴得厲害,又迅速低下去,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盈盈一福。
“請將軍寬恕,我的仆女想是不懂事,開罪了將軍”
裴獗若有似無的哼了聲,又好似沒有過。
營帳就那么沉寂下來,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裴獗慢慢起身,朝她走過來。
盔甲摩擦出的輕微響動,在空寂的大帳內十分清楚,馮蘊就像數著自己的心跳一般,數著他走近的步伐
裴獗身量極高,目光從上打量她,有天然的優勢和威壓。十七歲的馮蘊不算矮,卻只及得上他的肩膀,體格的懸殊,讓她感覺到危險,情不自禁地退后兩步
裴獗停下來,問她“你當本將是什么人”
那雙眼極冷,深如黑潭。
馮蘊思量著回答,“我當將軍是大英雄。是那種從來不會欺凌弱小、無辜、婦孺的蓋世大英雄”
裴獗
江淮五鎮的人眼里那個十惡不赦的殺人閻王,硬生生讓她吹成蓋世英雄,大概是裴獗也沒有想到她這么能口是心非,一時竟是無言。
馮蘊松了口氣。
裴獗殺人不喜歡繞彎子。
這么有耐性傾聽,小命是保得住的。
更何況,她這句話半真半假吧。
裴獗確實惡名在外,上輩子欺負過她,但他們在一起從最開始就不是對等的關系,裴獗沒有許諾過什么,只是不愛她而已,比起蕭三,他不算君子,但行為算得上坦蕩,在一起那三年對她也不錯,給過她不少快樂,某些方面還是值得夸贊的。
至少現在,馮蘊認為犯不著跟他翻臉。
“若非崇敬將軍,我怎會自薦謀士明知將軍厭惡齊女,又怎會將心愛的仆女拱手相贈只因我相信將軍為人,光明磊落,鐵血丈夫,不屑小人行徑”
高帽子一頂接一頂,她說得像真的一樣。
誰讓裴獗就吃她這一套呢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馮蘊相信裴獗還是那個裴獗,偶爾也能聽進去幾句諂媚的話
裴獗面色不顯,眼神睨著她看不出情緒,但似乎是受用了她的恭維,轉身走回案前坐下,望向那個白釉蓮子罐,“喝了它。”
這是大滿送過來的
雞湯在這里,人在哪里
馮蘊慢慢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