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左仲想到了今天在界丘山發生的事情,女郎是在看到他們殺人滅口時才變的臉色,想來是受到了驚嚇。
于是他道“女郎心善,不知人心險惡。今日那些人污言穢語調戲女郎,將軍是容不得的。若不殺,也不知會把女郎的名聲敗壞成怎樣”
馮蘊猛地抬頭,“你說什么”
左仲被她的眼神嚇住,遲疑一下“將軍說,只有死人才能閉嘴。”
馮蘊握緊了翦水。
“只有死人才能閉嘴”,這句話裴獗上輩子也說過。這不是為了維護北雍軍的榮耀和李太后的臉面嗎她從未想過,有沒有一種可能,如左仲的理解
裴獗殺人滅口,或有那么一絲一毫是為她的名節
天黑透了,高溫和燥濕卻沒有褪盡,夜里仍然很熱。
馮蘊坐在長門院的窗邊,好似在等待著什么
屋里的銅漏靜靜的。
鰲崽趴在她的葦席上睡覺,突然將身子滾過來,叼住她的衣擺往外扯。
馮蘊點了點它的鼻頭,“安靜些,晚點要帶崽崽去打獵呢,我們要養精蓄銳懂不懂”
鰲崽撲騰兩下,繼續拉扯她,嘴里發出呼呼的聲音。
馮蘊疑惑地望向窗外,但見一個人影在梅林里悄然閃過。
誰馮蘊心里一緊,摸了摸鰲崽的腦袋,抱起它放在葦席上,握住那把雙刃翦水,輕手輕腳地走出去。
“站住”
靠墻的地方,一個僵硬而挺拔的脊背掉轉過來。
馮蘊看著敖七那張拉長的俊臉,好似自己欠了他的錢沒還似的,不免好笑。
“敖侍衛平常都大大方方地監視我,今日怎么偷摸起來”
“哼”敖七眉眼桀驁,目光里有一閃而過的難堪,就像被人揪住了小辮子似的尷尬,“女郎沒說長門院我不能來。”
馮蘊觀察著他“我得罪敖侍衛了”
“沒有。”敖七回答得硬邦邦的。
“那你莫非對我”馮蘊原本想說“對我有什么誤會”,不料話未說完,敖七像被什么東西蜇到似的,慌不迭地否認。
“沒有。女郎不要亂想。”
“”馮蘊微微揚眉,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敖侍衛想知道什么可以問我。對我不放心,就堂堂正正看守,不必如此”
說完她朝敖七福了福身,掉頭就走。
“女郎不識好歹”敖七絕望地抓扯一下腦袋,對著馮蘊疑惑的視線,紅著臉為自己的行為辯解,“我要是不守,女郎那天晚上”
他話頭打住,氣氛古怪地凝滯下來。
馮蘊問“哪天晚上”
敖七雙頰通紅,下意識地隱瞞了裴獗夜探長門院的事情,“女郎醉酒那晚,行為著實不當。自己醉也罷,還放縱仆女一起醉,若有賊人闖進來,你有幾顆腦袋夠砍的”
馮蘊眼睛微爍。
怪不得敖七近來反常。
果然是她行為不端,輕薄了人家
馮蘊深深揖禮,“是我輕浮了,請敖侍衛原諒則個。”
這個道歉溫雅有禮又十分真誠,敖七受用,又臉紅。
其實,她輕不輕浮與自己沒有相干,可女郎給他道歉了,證明女郎很看重他。
敖七一想,語氣幾不可察的放低、放軟,“此事不談,就說今日,女郎去石觀縣,怎可背著我行事若非我發現不對立馬跟上,再回營搬來救兵,女郎眼下只怕已身首異處,又或是被哪家山大王搶去當壓寨夫人了”
馮蘊一聽就笑了。
敖七的埋怨,她也有點受用。
被人關心總是愉快的。
她問“敖侍衛有沒有想過,為什么總能很快發現我,背著你行事了”
敖七一愣,“為什么”
馮蘊眉開眼笑,“傻子因為我想讓你發現啊。”
敖七瞪眼,“女郎在利用我”
馮蘊似笑非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有敖侍衛在,我很放心。”
敖七啞住。
一顆心忽冷忽熱,酸酸甜甜,那些在胸膛里沸騰的,沒有由來的憤怒和埋怨,被她一聲“傻子”輕而易舉地澆滅了。
敖七傻傻站著。
看著女郎走出梅林,一身寬袍帛帶掩不住的婀娜,慢慢消失在眼前,又重新映在夜幕下的窗紙上。
她在和鰲崽撒歡,窗上的影子溫柔又撓心
敖七走近窗戶,想抓住點什么,又不敢抓。
影子淡淡。他不知為何要站在這里,更不知為何會怎么看都覺得不夠,喉頭那種焦渴感怎么都撫平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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