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縣尉職務空缺,他們聽命于知縣。但知縣是外來者,貼司才更長久,他們知道該怎么做。
菜品很豐盛,一只燒雞,兩盤炒肉,一盤青菜。
“來,俺先敬兩位都頭一杯。”何貼司笑著舉杯說。
“不敢。”二人連忙起身。
十多杯米酒下肚,何貼司說道“兩位跟著朱都頭,當初撈到不少賞錢吧”
李都頭叫做李田,覺得這名字不好聽,前陣子請人改為李茂田。他搖頭嘆息道“俺受不得規矩,沒有報名當戰兵。攻占那小白員外的宅子,就被派去護送財貨回城。這黑風寨的賞錢,俺是一文都沒有撈到。”
張都頭叫張富,啃著燒雞說“俺也沒那個命。這向知縣是個吝嗇鬼,也就初時發發賞錢,用完俺們便不給半個子兒。”
何貼司笑道“現下有個賺錢買賣,不曉得兩位愿不愿做。”
“還請貼司指條明路。”李茂田連忙說。
何貼司拿出三百弓手名單“兩位請看。”
二人齊刷刷搖頭,表示不認識字。
何貼司說“朱都頭當初手下的弓手,有沒有幾個這般人物賞錢拿得多,人又老實得很。”
“有啊,”張富說道,“有個叫鄧春的,生得人高馬大,膽子還特別小。可架不住他運氣好,房孔目角抵選將,竟選了他做副都頭。后來朱都頭練兵,鄧春因為聽話,也是極受賞識。俺聽人說,官兵攻下黑風寨,鄧春拿了一百貫賞錢”
何貼司又問“這鄧春有甚來頭”
張富笑道“沒啥來頭,就一個種地的。俺認得他,在俺隔壁村住。這廝家里是五等戶,從小能吃得很,都把家里吃窮了。種地也是一把好手,只要讓他吃飽,他能干耕牛的活。平時也不愛說話,只曉得傻兮兮干活,村里都喊他鄧大個,后來干脆叫他鄧大牛。”
“真的膽子小”何貼司問道。
張富說道“這廝幾歲大的時候,打傷了余員外的孫子,差點被爹媽捆起來揍死。后來就變膽小了,也不敢跟人說話。小孩子朝他扔石頭,他也只是傻笑,萬萬不敢跟人動手。”
“便是此人了”
何貼司拍桌子笑道“再選兩個這樣的。”
李茂田仔細回憶“俺記得有個十將,也是不愛說話,長得不高,但很健壯。而且,腦子還很笨。操練鴛鴦陣時,這廝經常出錯受罰。挨了板子也不叫喚,提起褲子又練,練著練著又吃軍棍。打到最后,便連那朱都頭,都不好意思再罰他。”
“叫甚名字”何貼司問。
李茂田撓頭道“大名記不清了,只曉得他小名叫石頭。”
張富說“俺也記得他叫石頭,好像是姓石,石什么來著”
何貼司翻閱弓手名冊,找到兩個姓石的,問道“石彪,石應,哪個是他”
李茂田說“石應在俺手下當班,該是這個石彪。”
“就是叫石彪,俺想起來了。”張富接話道。
再問還有沒有這種老實人,李茂田和張富都記不清,何貼司便在弓手名冊隨便勾了一個。
這三人,全都被縣衙點為衙前差,負責催收各自村里的秋糧。
而且戶等還不對,只有三等戶以,才能輪到衙前差。既然三人領了大筆賞錢,就該把戶等升去,應繳的賦稅也要跟著升。
何貼司說“二位都頭,你們一人盯一個,莫讓鄧春和石彪逃了。稅催不齊,便按律抓他們去流放,家產也該抄沒充公。到時候,少不得二位的好處。”
“嘿嘿,俺聽何貼司吩咐。”
出賣當初的戰友,李茂田毫無心理負擔。他本來就心思活絡,連戰兵都不愿當,只佩服朱銘、張廣道和陳子翼,跟其余弓手沒啥情誼可言。
城西,余家坳村。
想用詩詞刁難朱銘的余大淵,正在家中用功讀書。
忽聽外面吵吵嚷嚷,他叫來家仆一問,竟是縣衙的皂吏進村了。
余大淵放下毛筆出門,卻見祖父、父親和大哥,已經來到屋外看熱鬧。
“相公,縣里點了鄧春的衙前差”一個家仆飛奔過來報信。
余老員外冷笑“俺就知道,縣衙那些胥吏,萬萬不會善罷甘休。弓手大鬧縣衙,可是落盡了他們的臉面。”
余大淵不屑道“陰險小人,貪蠹之輩”
數百步外,便是朱國祥便宜的老丈人家。
窮書生孟昭,正在跟自己的蒙師拜別。
“先生,俺要帶著妻小,去大明村投朱秀才,今日特來辭行。”孟昭執弟子禮下拜。
沈懷捋著白胡子,微笑道“俺那外孫,是個做大事的,你去了也算一場造化。今后跟著成功,當好生做事,科舉可以先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