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提學使陸榮返回洋州時,閔文蔚邀其至書院講學。
講著講著,閔文蔚便拂袖而走,私下里又辯論一場,氣得差點跟陸提學打起來。他對洛學推崇備至,陸提學卻動輒貶低洛學,交流學問時不起沖突才怪。
因為陸榮對朱銘贊不絕口,閔文蔚對朱銘印象很差。
這都是報應啊,朱銘當初刻意迎合陸提學,今日就肯定要被閔文蔚嫌棄。
不可能兩頭討好的
能討好提學使,肯定比討好一個校長更有用。
閔文蔚問道“爾便是陸學官口中的朱成功”
“晚輩正是朱銘。”朱銘拱手道。
閔文蔚又問“聽說你與陸提學桑下論道,所思所想皆契合無二難道伱贊同他的治學修身之道嗎”
啥情況
聽起來語氣不善啊,明顯帶著質問的口吻。
朱銘模棱兩可回答“小子年幼,尚且不知如何治學修身。”
這個答案,讓閔文蔚消除了一些厭惡,當即告誡道“你寫的八首詩詞,還有你對經義的理解,俺也是有所耳聞的。你天資聰慧,小小年紀便通曉經義,切莫因此自鳴得意,還是要多多領悟正道,莫要被那邪道言論所迷惑。”
第一次見面就被教訓,還扯什么邪道。
朱銘心里很不高興,但還是態度誠懇道“晚輩謹記。”
閔文蔚估計是長期擔任山長,窩在這封閉的小地方洋州,無論士紳還是學子都對他尊敬有加。因此,這貨有點忘乎所以,見誰都想教育一番“陸提學的性命之說,已經淪為邪道。君子修身,當去惡向善,心中便有一分邪念,也應時時自省自責。心中有惡,便做善事也不純粹,遲早被那惡念所侵。于此一事,爾當知之,不可被人蠱惑”
這是一點都不給陸提學留面子,而且有背地里說人壞話的嫌疑。
當然,閔文蔚此言出于好意,他覺得朱銘是可造之材,害怕朱銘被陸提學帶歪了。
朱銘再次作揖“晚輩謹記。”
然而,閔文蔚還在好為人師,說起來就沒完沒了“你來書院求學,應當謙虛謹慎。不論詩詞寫得多好,不論經義解得多妙,也切不可狂妄自大。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這是少年應有的風發意氣。但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卻是過于自負了,須戒驕戒躁啊,否則必蹈傷仲永之覆轍。你可記住了”
什么亂七八糟的
朱銘已經快要忍不住了。
鄭泓和他那三個室友,此刻全都低頭憋笑。
他們隔三差五就要被罵一頓,見到別人也遭訓斥,不禁幸災樂禍起來。
閔文蔚其實也沒啥壞心思,他誤以為朱銘是來求學的,劈頭蓋臉便是一通訓誡。還故意曲解那首詩,在雞蛋里挑骨頭,一來可以打壓朱銘的銳氣,二來也是在展現自己的威嚴。
他的教育理念,是老師要有無權威,而學生不可驕傲自滿。
見朱銘不再說話,閔文蔚厲聲喝道“可是心里不服,覺得俺說話太重又或者,你還認可陸提學的言論若是不服管教,立刻便滾下山去,洋州書院不收心思奸邪之徒”
陳淵忍不住皺起眉頭,他不喜歡這種教育方式,學生應該耐心引導才對,哪有一來就苛責斥罵的
而且,不聽你的話,就是奸邪之輩好大的威風
陳淵因為父親和叔父的遭遇,對官場已經徹底失望。他立志傳播洛學,從南劍州一路北行,在北方轉了一圈,又要借道漢中前往四川。沿途都在講學,既能賺到路費,又能傳播自己的思想。
受洋州書院邀請,他本打算講學三月。
但與閔文蔚多日交流,發現此人是個榆木腦袋,根本無法進行深入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