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說法太陰暗,但也差不得太遠。
朝廷總是想親自下場,把冶鐵和鑄造行業,牢牢掌控在手里生錢。
剛開始十幾年還行,漸漸就走樣了。國營機構不但不賺錢,反而還要賠錢,而且冶煉打造出的鐵器也質量下降。于是又宣布解禁,讓民間商賈來經營,朝廷只負責收稅即可。
等民間冶鐵鑄造業興旺起來,朝廷又眼紅了,又覺得自己行了,便再次收歸國有。
一遍一遍,反復折騰。
石元公繼續說“大宋開國之初,徐州冶鐵場皆為國有。漸漸貪腐橫行,入不敷出,便允許民間買撲冶鐵。繼而興起三十六家大鐵商,每一家都富有巨萬。元祐之后,禁令放開,小型冶鐵商人和鐵匠鋪興起。”
“大觀初年,重申禁令,三十六家大鐵商雖遭盤剝,卻還沒有傷筋動骨,反而配合官府壓迫小鐵商。那些小鐵商,要么倒閉,要么走私,還經常化身為匪寇。”
“這幾年加強緝私,破產逃亡者更多,成群相聚為盜。”
朱銘扭頭看向那些冶鐵戶“也就是說,你招了兩百多個盜賊過來”
“也非全是盜賊,還有盜賊的家屬。”石元公解釋道。
這特么不是一回事兒嗎
朱銘問道“你是怎樣取信盜賊的竟能讓他們千里迢迢來金州。”
石元公說“徐州太守徐處仁,為人做事頗類相公。”
“徐州太守竟跟我很像”朱銘來了興趣。
石元公說道“若是徐太守做宰相,莫說這輩子了,俺下輩子也不會想著造反。”
徐處仁今年六十多歲是一位老臣。
初授永州東安縣令,蠻人造反,他孤身前往侗寨,一番懷柔恐嚇手段,便讓蠻人首領撤兵,并且發誓永不再叛。
他做濟州金鄉知縣時,被人推薦給宋徽宗。
宋徽宗問收成如何,徐處仁回答有蝗旱之災。宋徽宗問盜賊如何,徐處仁回答盜賊蜂起。
兩個答案,都表明自己政績不佳。
宋徽宗聽了卻很高興,認為此人不會欺騙君,遂直接調入朝堂做官。
徐處仁還精通算術,這也符合宋徽宗胃口。
宋徽宗設立算學校,遵孔子為祖師。徐處仁卻說,算學之道,黃帝當為祖師。
宋徽宗仔細一查還真能追溯到黃帝,而且道教也能追溯黃帝。遂龍顏大悅,三四年時間,就把徐處仁提拔為副宰相。
偏偏這個時候,徐處仁奔母喪回家丁憂,再回朝堂已經跟皇帝不熟。又因為彈劾童貫,竟以副宰相之身,先是被貶為知府,接著被貶去地方管理道觀。
好不容易召回朝堂,又批評蔡京的政策,被扔去揚州做太守。
兜兜轉轉,去年調到徐州。
石元公說道“徐太守赴任之后,立即下令免除苛捐雜稅,與那徐州通判公然決裂。又督促審理冤案,懲治州縣胥吏,還彈劾彭城縣令貪贓枉法,這個縣令被貶去了河北。”
朱銘莞爾道“果然跟我很像,手段一模一樣。”
石元公又說“俺抵達徐州之時,徐太守正在招募鄉兵剿匪。旬月之間,便抓捕盜賊數十人。俺拿著工部文書登門拜訪,說服他與俺合作。”
“怎樣合作的”朱銘問道。
石元公說“那些被抓捕的盜賊,只要愿意來金州,就可無罪釋放。俺又說服那些脫罪盜賊,一起去招降別的盜賊,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得百余盜賊投案自首。這些盜賊,多為冶鐵戶和打鐵匠,算家屬共計兩百多人。帶他們離開之時,徐太守還贈送了一百貫盤纏。徐太守與俺說,百姓為盜皆生活所迫,望到了金州能安居樂業。”
這廝說得輕巧,過程肯定不容易。
那些盜賊,就是被官府逼得難以生活,這才紛紛舍棄良民身份。說服他們來金州,首先得取得信任,不但是信任朱銘,還要信任徐處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