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尉連夜提審五名渾山寨強盜,翌日又將老主持叫來問話,核查老主持隨身攜帶的牒譜,很是贊揚一番老主持的義舉,至于賊人反咬一口,污蔑破道觀里藏有大量來路不明銀錢,沒有當回事。
夕水觀窮得叮當響,前后兩任主持身上的道袍都打著補丁,哪有甚么油水?
跑掉的三名雜役卷走窩藏的金銀,倒是很有可能。
逗留縣城三天,老主持身上不多銅錢用盡,終于從縣衙得到準信,他可以回去了。
老主持有點后悔,他應該提前從五名強盜身上搜些銅錢花銷。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想要擺卦攤算命,沒帶家伙什,連喬裝改扮都做不到,他幫縣衙抓了五名強盜賊子,竟然沒有半個銅子獎勵。
想要見一見縣尉大人,被衙役趕出來了。
老主持柱著木棍走出縣城,茫然好半晌,仍然往東南返回,他無處可去。
想要云游也得拿上算卦的幡子和卦桶等物件,路上在山里摘些酸澀野果充饑,灌一個水飽,不敢走官道大路,趕回夕水觀時候,天色早已黑透。
山頂被燒成一片白地,連道觀前后的古樹也燒得焦黑光禿禿的。
老主持腳下踉蹌,欲哭無淚,他對不住郝道長的托付啊,夕水觀在他手上毀于一旦。
一屁股坐在煙熏火燎黢黑的門檻石上,老主持眼神中交替閃爍有仇恨、自責、怨懟等復雜情緒,屋毀偏逢秋雨淋,天空淅淅瀝瀝下大了。
冷雨山風,老主持慢騰騰起身,走去燒毀垮塌的廚房翻找,從泥沙焦炭里摸出火鐮火石揣身上,尋到打爛的米壇子,用一個布袋裝上混合泥沙的糙米,挖出砸憋的銅壺等物品。
一身泥水下山,找到后山廢棄的山洞,簡單整理一下,暫時作為容身之處。
將銅壺慢慢敲打恢復能用,生火熬了半壺糙米粥。
將身上臟兮兮破舊道袍烘烤干透,火光映著滿是皺紋的老臉,透著猶豫不決和愁苦之色。
下半夜,斜靠熏黑巖石壁睡了一覺。
天亮之后,老主持熬煮一壺稠粥裹腹,外面秋雨綿綿。
鉆進薄霧雨幕之中,老主持柱著木棍往東邊深山走去,渾山寨的強盜燒了他的道觀和算卦用的工具,這個賬他要親手討回來。
雖然心底有一個聲音,告誡他惹不起躲得起,息事寧人算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等等道理。
但是老主持想了半個晚上,覺著他不能當窩囊廢,否則道心不通透,修了一輩子的道,將一朝前功盡棄。
他毅然決然要去闖一闖號稱龍潭虎穴的渾山寨。
死則死耳,但求問心無愧。
遠處的青袍少年笑呵呵,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道:“危難之際見真性情,這家伙以前隱藏太深,沒想到骨子里頗有血性。”
五十余里山路,老主持摸到天黑才趕到,一身泥濘幾乎看不出面目。
沒有急著去尋仇,找一處山洞,將肚子填飽,歇了一晚上養好精神。
第二天晚上,老主持找到陡峭只有一條狹窄曲道的渾山寨,他選擇從背后攀爬,抓著樹枝藤蔓,或者石壁縫隙,像一頭老靈猴上下自如,三百余丈高的陡峭山峰,花了不到半個時辰,天險變坦途,穩穩落在山頂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