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歲原本不叫做王六歲。
只是因為這一年她差點兒活不成了,她爹才給她改了個名字。
希望她能夠活到六歲的這一年。
甚至不敢叫做百歲,千歲。
只是六歲。
一點微小的希望而已。
然而,來到北境以后,年紀尚小的她也意識到,這一點微小的希望,恐怕也只能是奢望。
還好,在最艱難的那段時日,她已經失去了所有感知,無知無覺地度過。
等她醒來的時候,就是凌大人正在幫她合上胸膛并細細縫上的時候。
“沒想到你提早醒了,看來你對麻藥的代謝要比我預估的要強很多。”
隨后凌大人對她微微一笑。
她還未完全明白自己經歷了什么,只覺得身上又麻又癢又疼,但那一笑,卻仿佛將這些難受的感覺輕輕拂去。
后來她才知道,自己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也知道爹爹對自己做了什么,還因此入獄。
可她并不怪他。
她能想象,當時的他,是怎樣的絕望。
那種絕望,她雖然年幼,卻早已在北境的風雪中還有無盡的黑暗里體會過了。
“爹爹……我不怪你……你快起來吧……”
王六歲看著爹爹的面容,淚水漸漸盈滿眼眶。
這些日子里,爹的臉上多了許多溝壑,明明才是中年,卻已被人喚作“王老漢”。
父女二人都失去了原本的名字,也算是命定的相依為命。
“放心吧,你爹爹很快就能醒來了。”旁邊的宋姐姐輕聲說道。
宋姐姐就是宋姐姐。
雖然她總是神神秘秘,全身蒙得嚴嚴實實,身上還有濃重的血腥味。
但王六歲知道,她是救了自己的人。
此時,還陪在自己身旁。
宋姐姐似乎怕王六歲聽不明白,還補充了一句:“你爹沒什么事兒,只是在牢里過得不好,所以虛脫昏睡了。之所以現在還睡著,只是因為凌大人給他動了個小手術,補充了一些……肉體而已。”
王六歲當然看得明白。
爹爹原本那只被剜去眼睛塌陷下去的眼眶又充盈起來,被子下斷手斷腳的位置也是鼓了起來,有了不一樣的輪廓。
她終于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問道:“姐姐,我爹……那些,是不是您……幫忙找……尸體換上的?”
對方一愣,隨即搖頭:“這回不是了。”
“是凌大人研發的新技術。”
“天工眼,還有,天工義肢。”
“天工……”王六歲睜大了眼。
這些天待在這宅子里,自然或多或少聽過“天工”這個詞,凌大人還有凌大人身邊的老仆付大叔,可都是擅長天工之人。
因此這座宅子才能從一開始那破敗不堪的模樣,短短幾日間便變得處處閃著靈光的神異模樣,還有了許多意想不到的神奇妙用。
莫名讓王六歲回想起,第一次從鄉里坐著牛車出發,又跋山涉水,終于見到長安時的震撼。
“可……真的能代替肉體嗎?”她看著爹爹,忐忑地問道。
“難道你還不相信凌大人的能力?”宋姐姐的面紗下發出一聲輕笑,“你看白萱姑娘的手腳,也沒什么分別吧?”
“白萱姐姐的就是那……天工義肢?”王六歲驚呼。
白萱姐姐如今可是成了這詭宅中最為有力量的存在,一根重重的房梁,她徒手就能抬,實在是孔武有力得讓人羨慕。
但在她記憶中,白萱姐姐也是和她、爹爹一樣,有著殘缺的身體……
“白萱是第一位試驗者。到你爹這兒,技術已經成熟許多了。等藥效一過,他就會醒。”
王六歲聽得雙眼發亮,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