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子時我就要離開了。”
“所以,我是來跟你道別的。”
說完,她俏皮地眨了眨明眸。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掩飾眼中的一絲復雜情緒。
“嗯,再見。”
“再見,還有……珍重,小心。”
春曉輕描淡寫地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也不等柳笙開口回應,已化作漫天花簇,轉瞬散去。
柳笙望著一地逐漸枯萎的杜鵑,明白其中意思:
今晚子時,便是景和九年神佑巡禮的終章。
……
距離子時還有六個時辰。
初抵長城的百姓們總算吃上了午膳。
飛車站依舊人流不息,一輛接一輛的飛車不斷降落,帶來新的遷徙者與補給。
而外城的居住區一路擴張,已經逐漸覆蓋十天干并十二地支。
北境一路南下,曾經的長城所在已推進至長安以東的九門峽。
沿途多少千年古都,被山脈震裂,被雪浪吞沒,殘垣斷壁盡化為浪底殘渣,層雪疊浪,席卷而下。
但是除了這沿路一帶的縣城村鎮有獲得朝廷的北遷命令,其余地區只知當地衙門下達的極端暴風雪天氣警告,讓百姓們備糧閉戶、不可外出,更多的自然是一概不知。
青山上,國書院。
梅虞廷的工作臺正對窗前,抬起頭,便可遙望遠方翻涌的白雪。
大部分被長安強力的禁制所隔絕,形成一道氣勢駭人的雪墻在外,長安內只能感受到風雪比往日還要凜冽,夾著灰燼沙礫的雪粒子打在臉上,甚至能刮擦出血絲。
青山之外就是禁制所在,雪浪在禁制上刮蹭而過的聲音格外接近,在山谷間回蕩不休。
梅虞廷收回目光,又拿起刻陣筆,在一枚陣盤上細細鐫刻,意念通達,筆下如行云流水……
然而,卻突然被門外傳來侍女急促的稟報聲給打斷了。
“院正大人!樓大神官她……”
話還沒說完,侍女口中說著的那人已走入屋內,身后跟著一臉焦急的侍女。
“梅院正,恕我貿然登門,不請自入,實是時局緊迫,顧不得規矩了,想來梅院正如此心懷天下,慈悲為懷之人,應當不會生我的氣吧?”
說話的是樓大神官。
一張圓潤的笑臉,眉眼慈悲可親,讓人無法生出抗拒之意。
但梅虞廷看著她,目光冷冽。
“還請樓大神官直言,所為何事?”
“國書院最珍貴的,也已經被你們神殿早早薅得一干二凈,現在這里什么都沒有,樓大神官還來做什么呢?”
樓大神官笑了,“看來梅院正是將朝廷讓這些學子們提早進入選仕考的事情,算在我頭上了。”
“當然。”梅虞廷面色冷然,“這些日子來,都是你在輔佐陛下,不是嗎?”
“非常時期,行非常事。早些為國為民,奉獻心中虔誠,難道不應該嗎?”樓大神官不住搖頭嘆氣,“梅虞廷啊梅虞廷,你到底還要保護這些孩子到什么時候,難道要等到……那一日嗎?”
察覺氣氛不對,侍女識趣地退了出去。
屋內兩人之間,是中央香爐散發出的裊裊焚香,模糊了彼此臉的輪廓,卻遮不住某些鋒芒。
梅虞廷終是緩緩放下手中的刻陣筆,陣盤上的靈光仍在跳動,只是心境已亂,自然無法繼續。
“而且,你想要保護這些孩子,這些孩子可未必呢……”
樓大神官瞇了瞇眼。
“這不,那個什么光明社主動滲透民間,怕是想要在唐國引發動亂呢!這樣的忤逆之事在梅院正眼皮底下發生,以梅院正之能,不太應該啊……”
“你到底想要說什么?”梅虞廷失去了耐心。